六镇产马,扮成买马的军汉最不容易让人起疑,来人很清楚这边的风俗。那荒谬的念头又再蹦出来,是谢旃吗,他死而复生,来找她了?可谢旃,绝不至于这样卑劣。心里突然一动:“可有个比我矮半个头,浓眉毛方下颌,白净面皮的?”
周淮汉反复盘查过多次,早将那四个人的相貌记得滚瓜烂熟,忙道:“是有这么一个,但是黑脸膛大胡子。”
刘止。一霎时心如明镜,胡子和肤色都可以作假,他去江东时就弄过,但个头眉毛骨相这些很难改变,那人是刘止,刘止来了,给她带来了谢旃的死讯。
心跳一下
()子快到了极点。她听了消息,抛下他去江东了?
顾不上说话,飞步走去卧房,案上的书摊开放着,给他的信写了一半,榻上放着针线筐,里面是快给他做完的单衣。没有一件不与他相关,可她不在。她跟刘止走了,是要抛下他吗。深吸一口气:“封锁国中所有关隘,全力寻找夫人!”
翻身上马,向往南的大道奔了出去。夜风猎猎吹透胸膛,她是是抛下他走了吗?曾经的如胶似漆,情动时耳边关于生生世世的许诺,难道她都不要了?手又开始抖,猛地一拽,稳住自己。
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能胡思乱想,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找到她。
翌日傍晚。
车厢里暗下来,傅云晚紧张地等待着。
整整一天门窗都是锁闭,只有天不亮时刘止开门送进来了一天的食水,那时她有心从刘止口中套点话,可刘止放下东西就走,一个字也不曾说。锁在里面不知时辰,只能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判断现在天快黑了,入夜后也许会投宿,也许到那时候她就能找到机会。
傅云晚耐心等着。车子依旧走得很快,颠簸摇晃,让人疲累到了极点,一阵阵发呕。饭菜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放在边上一股不新鲜的气味,越发让人想吐。
傅云晚死死咬着唇,又突然灵机一动,用力敲门:“停车,停车!”
门开了,刘止背后是昏暗的天空,果然要入夜了,傅云晚捂着嘴:“我想吐,你让我下去。”
刘止皱眉,递过一个盒子:“吐里面吧。”
“不行……”话没说完,傅云晚呕一声,急急扑向车门,刘止一把抓住,看她干呕几声吐了些清水,一时也摸不清是真是假,只得劝慰道:“娘子再忍忍,快到了。”
快到哪里了?一天之内应该出不了范阳范围,可刘止敢走范阳经过吗?傅云晚吐着,断断续续问:“是要住店吗?”
“不住店,娘子在车上睡吧。”刘止道。
心沉下来,他竟不肯住店,是完全不给她机会了。一边吐着,一边悄悄观察四周。苍灰的暮色罩着大片旷野,看不见什么山,空气里湿湿的说不出是什么气味,一切都这么陌生,但她能感觉到不像是往范阳去的道路,那条路她走过,大地尽头总是连绵不断的山色,可这边只是一望无际的旷野。那么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好了吗?”刘止催促道。
“我,我还得方便一下。”傅云晚涨红着脸。
虽然是借口,自己也觉得难堪到了极点,同行的都是男人,万万没想到竟然要在这种场合下说这种话。然而刘止不肯放她下车,也唯有找这个借口。
刘止犹豫着,许久:“停车。”
车子停住,傅云晚急急往道边走,窝了太久手脚发软,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手撑了下地面,手掌沾了土灰,还有些细碎的沙子,北地都是干硬的泥土地,怎么会有这么多沙子?脑中蓦地一闪,想起桓宣说过,若是从御夷一直往东,就能入海。
她从书上看过的
,沿海地带土壤多沙。刘止绝不敢走范阳,西南又是邺京所属也不好走,但走海路,能直通江东。
心脏砰砰乱跳起来,若是走海路,又让桓宣上哪里找她?他一定急坏了,还会很不安吧,他虽坦荡,但上次她抛下他去江东的事一直是他的心结,这情形,太相似了。
急怕到了极点,听见树丛外面的动静,刘止背转身守着,催促道:“快些。”
傅云晚努力平静了心神。不能慌,她必须想个法子,知会他。
蹲下去装作解衣,拔了头上的簪子,又摘下一只戒指,一只耳坠,若是放在显眼的地方,又怕被刘止发现,可埋起来又怕桓宣找不到。思来想去一咬心,将簪子扎进树丛边缘的土壤,露出祖母绿的簪头,耳坠浅浅埋在土地,戒指找了另个方向,套在灌木的枝丫上。
一边弄一边偷看,只有刘止跟着,他离得不算近,也许偷偷能溜走呢。蹲着身子走出去两步,刘止突然动了,傅云晚立刻停住,心跳快到了极点,又突然想到,她根本不认得道路,亦且东边,还有柔然人。
若是落到柔然人手里,那就不止是死了,他们一定会用她要挟桓宣。若真是在东边,跟着刘止反而安全。
一步步又挪回来,换到另外一处方便了,起身上车。
刘止很快过去检查,傅云晚涨红着脸,又是难堪又是紧张,每一呼吸都像一年那么长,车子终于启动,刘止开门,丢进来簪子和耳坠:“这种把戏,娘子以后不要再做。”
傅云晚捡起来,心砰砰乱跳,他没发现戒指。宣郎啊宣郎,快点找到吧。
“大王!”身后凌越在叫,桓宣勒马停住,凌越追过来,“方圆二百里都没发现娘子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