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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那家戏馆叫紫竹会馆,私人的,老板是戴远知的发小,宁家少爷,宁储。
紫竹会馆原是一座废弃戏楼,拥有三百多年的历史,那时候宁少爷想投资个项目,听人说起这座楼的历史,特地跑了一趟前门大栅栏,平城胡同多如牛毛,随便走进一条巷子就是一段历史,类似这样的古迹数不胜数,年份早,政府管不齐,私人出资修缮重整便能接手。
地方确实是好地方,却有个历史遗留问题:此处位于八大胡同,是老平城人都不愿提及的污点。前景不可知,宁储犹豫过,找了戴远知取经。
那时十八岁的戴远知刚留学回来,基业不稳。他大哥戴怀知醉心医学,无意卷入家族纷争。四弟和五弟尚且年幼,理应这东宫之位该由他坐。只因他母亲是他父亲第二任夫人,出身普通,没有厚实的家底撑腰,他又长得过于异域,无端猜忌四起。家族中掌握话事权的老人们明目张胆排挤他,扶持三弟,若不是老爷子的罩护,他差点就从香港回不来了。
在这样内外夹击的困局里,光是防守远远不够,他日若老爷子不在了,无人护他,便是真正的死局。于是他精心筹划一盘大棋,静等时机主动攻击。
宁储找来时,戴远知忙的分身无暇,掩唇咳嗽几声,细细思考之后对他说道:“等我过两天去看看地方,再给你答复。”
宁储见他这娇弱样儿,“早知你身体又不适,就不来打扰了,好好的养着,这事儿再说吧。”
没过两天,宁储接到了戴远知的电话,“我看过了,放心,迟早能发展,大着胆儿的吧。”
他说的简单,宁储明白要没这个心,全可以推了去。后来外人说起戴先生都以“阴鸷冷漠”评判,宁储知道他骨子里生性温暖,之所以变成那样,不过是时局之下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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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储今天也在场子里,他们刚一坐下,就赶来了。
看到茉莉的时候,宁储一惊。
他们这圈的谁来场子里不带个女人的,但这事发生在戴远知身上就新鲜了。他是十足十的事业脑,为人谨慎低调,这圈子里有多少因为红颜佳人酿出过惨案,别人只道钱可以摆平,到了他这位置,人家不只是图他的钱,为名为利甚至是为命,比比皆是。
不是说他有多专情,而是他永远把大局和家族荣辱放在首位。知道他的都知道,他这样淡泊名利的人,并不会把自身名誉看的有多重,但是这一旦和整个戴家联系到了一起,他的名誉也不仅仅只是他的。
而外界流传的“戴先生风流成性”,也不过是早期家族斗争的障眼法。在戴先生还不是戴先生的时候,旁人都知戴二公子爱听戏,最爱往紫竹会馆跑,听的他高兴了还会往戏台上撒钱,那些角儿们最喜欢他来。
撒完了钱他就要个包厢,在里面一整天不出来。久而久之,有了他在包厢里寻欢作乐的传言。只宁储知道,他不是爱听戏,每回到紫竹会馆都是谈事来的。
后来他成了人人惧惮的戴先生,谈事的地方多了,也不需要那些遮眼法,紫竹会馆也很少来了。来了也是真听戏,靠在他过去经常靠的凭栏上,听高兴了还是喜欢撒钱。
宁储边观察着两人,边打量茉莉。
这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真是俊俏,唇红齿白眼睛雪亮,举止大方,但到底年龄摆在那,身上那股未出尘的灵气直逼而来,就算什么话也不说的坐在这里,无端端给人一种轻盈震荡的感觉。
想来是来头不小的。
宁储猜测着,笑眯眯地为茉莉斟上茶,“我叫宁储,是这儿的老板,怎么称呼?”
“谢谢,”茉莉托着盖碗的茶船到面前,“叫我茉莉就好了。”
“茉莉?”宁储朗声笑起来,茉莉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就听他问,“茉莉小姐是本地人?”
茉莉点点头。事实上她祖父天津人,祖母老家在江南一带,并非土生土长在平城,这其中拉拉扯扯的又是一部好浩大的历史,茉莉也不是全都清楚,所以到这里就及时止住了。更何况祖母也说过,她在平城出生,就是平城人。
“喜欢这里吗?”宁储问。
茉莉抬头望下去。戏台设在一楼,他们在二楼视野最好的雅座,一张八仙桌,四面摆着青藤椅,唱的是《牡丹亭》。听宁储说,这戏楼是花了重资修葺的,明朝时的古迹,最大程度上保留完整,还原本来面貌。
“你看,”他指了指戏台,又说,“台上没安扩音话筒这些,只有整个楼够高够空,上下镂空,这声音跟流水一样,不需要借助设备也能听得到,这才是真正的听戏嘛。”
茉莉顺着看过去,发现戏台上确实如他所说,布景古色古香,声音也不是平常用扩音器听到的效果,更接近原始的味道。她之前都没注意过这些,被宁储一提点,陡然醒悟过来。
她有些渴意,端起杯子喝了大半杯,眸子像是水染般生着光,由衷佩服说:“好厉害。”
戴远知握着壶柄为她续上茶水,垂眸笑着说:“你拿这套说辞骗了多少小姑娘?”
宁储故意不接他的话,对茉莉说,咱今儿听这牡丹亭,实际上这里面有一番讲究。这城里的公子们都这口味,带上个美人儿往旁边一坐,唱的内容无人关心,不过是爱那套附弄风雅的腔调。
听罢,戴远知将手里的菜折子往桌上一放,抬眼瞥向他,轻轻的一记警告,并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