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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还好吗?”吃着吃着,程惜然突然开口问道。
“还不错。”张熙熙回答。真的还不错嘛?她随后又问自己。刚到英国的时候,是冬天,她还记得那天飘了雪。下飞机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钟了,租的房子格外的小,房间走两步就到头了,厨房需要和很多人共用,厕所也就是勉强能站人的水平。房间里连个桌子也没有,屋里都是大马路上汽车奔驰而过的噪音,她的英国生活就是这样开始的。
第一次到异国他乡,出国行李也是张熙熙自己收拾的,缺乏生活经验的她没带被子,没有拖鞋,没有牙膏牙刷,她拿着钱准备去超市买。可是等她费劲巴拉终于感到超市的时候,超市已经关门了。英国的冬天黑的格外早,从下午四点太阳逐渐落山,五点的天空基本上已经全是黑夜。到英国的第一晚,没吃晚饭的她盖着自己的羽绒服,哆哆嗦嗦地过了一晚。
她躺在床上,眼泪从眼角流到嘴里,咸咸的,她好想爸爸妈妈,好想程惜然,好想回家。
在英国第一次生病是在圣诞节,她发烧了,体温直接窜到了四十度。阮圆圆虽然也在英国,但并不在伦敦,相隔近六个小时的车程,她心急如焚,但爱莫能助。张熙熙烧的晕乎乎地跑去医院,结果医院因为圣诞假期关门了。她去药店买退烧药,但是却不会说退烧药的名字,想拿出翻译软件帮帮忙,这时候网又突然断了,结果在她屏幕上戳啊戳,页面就是加载不出来,急得她比划了半天,店员也不知道她究竟要什么。后面站在一个暴躁的白人秃头大叔,挺着啤酒肚,不耐烦地对她喊道,“Quick!Quick!”这时候,她又想起了程惜然,要是程惜然在就好了,他英语那么好,一定能帮她。
后来,她很抗拒去医院,用蹩脚的英文描述自己的病情,手脚并用的她像个马戏团里的小丑。更可怕的是孤独,她曾经有一次在医院输液,输着输着睡着了,直到被护士拍醒,“Younglady,wakeup,please。”醒来后才发现,药瓶里的液体早就输完了,血管里的血回流了回去,整根输液管被血浸染,红红的,吓人极了。
回国前的半年,她在一次洗澡的时候摸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长了个可以滑动的肉团,把她吓坏了,赶紧预约了医生。一番检查过后,医生一脸严肃地告诉她,他怀疑她长了甲状腺瘤,需要CT扫描化验属性,如果是恶性肿瘤,那是癌症。从医院出来,她自己一个人去了种草了好久,但是一直没舍得吃的一家居酒屋,花了一千磅吃了一顿日料,鲜切刺身、黑松露、鱼子酱,什么贵她点什么,居酒屋的服务生是一个中国小姑娘,应该是留学期间出来兼职打工的,她看张熙熙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一下子点这么多,看她是亚洲面孔,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中国人,但还是试探性地问道,“您没事吧?”听到久违的母语,张熙熙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蓄在眼睛里,异国他乡五年,多少委屈和辛酸,都只能打碎骨头往肚子里咽,她吸了吸鼻子,向上仰着头,制止眼泪流出来,“没事,就是有点想家了。”
从日料店出来,她打开机票预定软件,定了一班半年后回国的飞机。她给了自己半年的期限,清理好在英国的一切,找到国内的工作。父母去世了,舅舅一家也因为工作的原因移民到了美国。她在中国几乎已经没有亲人了,但是她还是想回国了,这里再怎么好,终究不是她的家,候鸟要归途了。
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张熙熙去了父母的墓地,墓碑上的父母和蔼地望着她,她抱着冰凉的石碑,一边流泪一边告诉父母,“熙熙在外面过得真的不好,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她从白天坐到黑夜,对着父母的照片,她有好多话想说,好多委屈要倾诉,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就像她在舞蹈课上扭了脚,其实并不是很疼,但是回家之后对父母撒娇打滚,“我不去学舞蹈了,再也不去了。”张毅祥看到女儿红肿的脚踝,那个心疼的表情,给女儿涂药的时候,怕自己手掌冰到女儿,上药前,双手使劲地来回摩擦,等到手心热一点了,才把红花油涂到扭伤处,温柔地把药揉开,轻声细语地问“闺女,还疼吗?下次咱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啊。”朱玲在厨房听到客厅里父女俩人的对话,一边炒菜一边说,“学舞蹈,扭伤很正常,孩子不能那么娇气,你就惯着她吧。”向来听老婆话的张毅祥脖子一梗,“我就这一个宝贝姑娘,我惯着怎么了,孩子不想学就不学了。”
程惜然看到张熙熙的眼神放空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向来不会撒谎,只要撒谎,表现地特别不自在,程惜然知道,这证明张熙熙过得并不好。“回来就好。”
“嗯。你在美国呢?”张熙熙反问道。
“和你一样。”程惜然夹了一块烧鹅,用筷子剃掉了外面的脆皮,将脆皮夹到了张熙熙碗里,“你喜欢吃这个。”每次张熙熙和程惜然去外面吃烤鸭或者烤鹅,张熙熙都喜欢把脆皮从肉上剥下来,放进嘴里嚼得嘎嘣嘎嘣响。
“年纪大了,吃不得那么油腻的了,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张熙熙突然抬起头看他,一双眸子亮亮的,但是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张熙熙觉得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很奇怪,不像是单纯的同事关系,又不像亲密的恋人。她是那种会为所有的关系找到一个标签的人,是朋友、是仇人还是情侣,她统统会理清楚。对于程惜然,尽管回来只见了几面,但是她不知道应该把他归于哪一类标签。如果硬要找一个标签贴上,她希望彼此是陌生人。
她看着程惜然说道,“一个人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长大了未必还喜欢。不是东西变了,是人长大了,时间变了。”她知道程惜然能听懂,这是她体面的拒绝。成年人要果断,当断即断,才能不受其乱,减少内耗。她快二十七岁了,不能还陷在十七岁的那张网里。
“我小时候喜欢喝可乐,但我妈不让,她说因为会长蛀牙,所以我后来就再也没喝过。因为太长时间没喝,所以我以为我再也不喜欢了。直到前几个月,我再一次喝了可乐,我发现它还是那么好喝。喜欢的饮料,你不会只喜欢一次。”程惜然也看向她的眼睛,从她亮晶晶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可是我不会,我不喜欢的东西就永远不会喜欢了。”她扪心自问,真的对程惜然毫无感觉吗,她可以对着程惜然说没有,但是对自己不能。如果毫无感觉,她今天晚上不会来。拒绝别人的托辞没有八百也有一千,想要拒绝,总有借口。
在张熙熙走后,程惜然曾经设想过自己的未来,或许一生永远都不会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