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带着的人,先是悄悄地在杭州城做了一番功课,最后才果断出手,一举将胡涛缉拿归案,立即马不停蹄地带着人尽快赶回义乌。
“老爷,老爷,大郎被人抓了!”胡涛的跟班率先跑回去报信。
“什么?何人如此大胆?”胡宗哲大惊之下,还是保持了他惯有的谨慎。
“说是义乌县衙的捕快!拿了义乌县的捕文。还有,还有……”报信的人正在努力地回想。
“还有什么?”胡宗哲不相信小小的义乌县敢动他的儿子,立刻明白这个“还有”才是关键。
“……好像说是什么什么东南,海事院的人!”
“东南海事院?!秦刚!”胡宗哲立刻感到了一丝寒意。
“老爷,他们现在走不了多远!应该还出不了杭州城的范围,我们赶紧派人去把大郎救回来吧?”手下人急着催促他。
“慢着!既然是有海事院的人插手,这义乌知县敢下捕文,说明他们对大郎这事是有了证据。我们贸然出面,别把自己牵连进去了!”胡宗哲果然是老谋深算,一下子看到了关键。
“可,可是,大郎就不管了吗?”
“大郎的事,不需要我出面。他们不是想来碰私盐的案子么?我就要让他们后悔踩进了这里面来。这样子,你通知盐场那里的人,说义乌那边想要查禁私盐,大郎被他们抓过去了,要想大家都没事,他们应该明白该怎么做。”
“小的明白。只是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做吗?”
“要做点事的,你再替我送一封信给义乌的岑知县,请他放心地依法审理、秉公办案,我那逆子如果确实有违王法,自当接受惩罚,本官也会向皇上递折请罪!”
“啊?这个……哦!高!老爷这一手果然是高!”
虎哥在将胡涛押回来的路上,就察觉到有些不太正常。虽然一路上都会有人紧紧地跟踪,但是这些人却又没有任何的举动,而他为了保证押解顺利,也没有轻易去对跟踪的人采取行动。一直等到顺利地进入了义乌境内,那些人才离开。
回到了义乌,对于胡涛的审讯并不是特别地顺利。毕竟他是胡宗哲的儿子,虎哥他们也没有一上来就动刑,结果这小子傲气地什么也不说,对于沈大等人的证词一概不认。
正当虎哥向秦刚汇报了这些情况,想问问可不可以对他开始动刑,以煞煞他的气势时,岑穰却火急火燎地赶来:“徐这,徐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盐民要起乱子了!”
“莫急,慢慢讲!”秦刚出言稳住岑穰,然后才问,“哪里的盐民?起的什么乱子?”
“是越州,越州的盐民聚众前往义乌,还给我们县衙递交了他们的请愿书!”岑穰先是递过来了一封书信,才稍稍喘息了两下,再细细地把前因后果讲来。
宋时两浙路的盐民甚众,不仅在东部沿海的秀州、明州、台州、温州等地广泛分布,就在偏西的越州、杭州也有大面积的盐场以及相应的盐民人口。
朝廷严格的盐政,在实际操作中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执行。
主要原因便是盐民众多,官府人手与力量根本就不够。
于是,盐政官吏便将盐民根据出产能力分为了上中下三级,针对上等盐户,由于他们垄断了大部分的生产资源,也是向官府输纳盐产的主力,于是便与他们合作,由他们去管理其余的中下等盐户。
这些上等盐户,便成了盐头,相当于没有正式官职的盐业事实管理者。
在垄断的资源下,盐头们一面与朝廷的盐官合作,共同瓜分盐业专卖制度下的巨大利润:原先的盐业政策下,朝廷会向盐户定期支付一定的购盐本钱甚至是出产奖励。但是,这些费用便就被盐头与盐政官员合起伙来进行了贪污瓜分。
另一方面,这些盐头还会与盐政官员串通一气,公然走私贩盐,并一同分享私盐所产生的惊人利润。
所以,在胡涛所架构的浙西私盐贩运网中,杭州与越州的盐头,同样是核心参与者。
胡宗哲让人传递的消息就是:义乌县得到了东南海事院的撑腰,想要借着查处胡衙内私盐一案,要对杭州与越州的盐头们进行清理与重罚。这事该怎么办,就让他们自己琢磨去了。
其实,自古以来的统治者并不太害怕真正的农民起义。
想一想就能明白原因,多数农民之所以一直贫困潦倒,除了外在地主与官府的压迫原因之外,多半还是因为自己的胆小与懦弱。以至于即使是到了最后因为实在活不下去而揭竿而起,但他们依旧摆脱不了根本的软弱特征,聚在一起也不过是乌合之众,但凡训练有素的官兵一来,大多都会迅速镇压平定。
但是如果是盐民起义,则完全不同了!
盐民群体本身就是一个缩小的江湖社会,为了加强控制这些人,处于顶层的盐头往往都会以家丁的形式,建立起自己的武装力量。这些家丁除了用来威慑与镇压中下等盐民之外,平时还会经常参与到同行不同势力间的地盘与资源争夺中,算得上是身经百战,平时官府对他们也是忌惮三分。
唐末的起义军中最强的两个,王仙芝与黄巢都是盐贩;
而在后世元末的起义军中数一数二的张士诚,同样也是盐贩出身。
至于普通的盐民,要么是被盐头们的故意煽动所欺骗而鼓动起来、要么就是被盐头们的家丁直接胁迫着共同参与,哪里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与诉求。
这次发难的越州盐民,主要来自于当地钱清场与石堰场这两处盐场,核心便是盐头们的数百名家丁,另外又裹胁了大几千名的盐民。
为了壮大声势,一路上对于要求加入的地方流民及地痞也是来者不拒,在经过会稽、诸暨之后,队伍的人数规模已经超过了万人。
当然,他们的真正目的并非是造反,而是想通过这种示威性的举动,逼迫义乌县衙以及他们身后的东南海事院低头。
因为在习惯上的认知里,大宋的地方官员,多是欺软怕硬,更是害怕这种大规模的近似于“民变”性质的行动,一旦朝廷前来问责,怕是自己的乌纱帽都无法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