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一头从车辕上栽了下去。
他抬头看见了脏水车怎样疾速地推着那匹老马,撞断木栅,从他眼中隐去了,
他也听到了一种破碎的声音……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了木栅前,但见车箱已摔为几片铁皮,浊流中露出半
个马头和一条马腿……
他自己制造的这场惨剧,使他失业了。
于是某些街道干部们觉得有义不容辞的职责动员他&ldo;上山下乡&rdo;。
他说:&ldo;我算病残青年你们不知道吗?&rdo;
他们回答:&ldo;贫下中农照样会欢迎你的!你如果都上山下乡了,对那些泡在
城市的青年不是更能起带头作用吗?&rdo;
他拒绝起这种带头作用。他并不怕艰苦,只想要与什么东西对抗。他能够对
抗的唯&ldo;上山下乡运动&rdo;而已。
城市,你还记得当年那个闻名全市,绰号&ldo;半导体&rdo;的颠足青年吗?&ldo;半导
体&rdo;不广播革命歌曲也不广播&ldo;最高指示&rdo;,&ldo;它&rdo;只充满血腥的传布斗殴新闻。
&ldo;它&rdo;对那些以争雄斗狠为常事的流氓,具有着不可轻视的威胁性。在一般青年
中,&ldo;它&rdo;是传奇式的可畏的一方悍霸;在普通市民中,&ldo;它&rdo;造成恐惧。
这颠足的青年,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中,终于自以为寻找到了体现自己尊严和
回击别人欺辱的方式‐‐暴力手段。
他用一株小榆树制作了一根手杖,不是为了助行,而是当成武器。与人打架
时,出其不意地倒挥起手杖,钩住对手的脖子,猛力将对手勾倒,然后用手杖痛
打。
他不怕死。不怕打死对手,不怕被对手打死。他是个亡命徒。
3
只有每个月收到哥哥从北大荒寄来的汇款单那一天,理智和人性才归复,像
鸟儿归巢。但归复是短暂的。有时延续一整天或几天,有时仅仅是片刻的忏悔,
瞬间的灵魂不安,又会被新的挑衅和报复的欲念所燃烧。他所进行的种种挑衅和
报复,体现着对生活本身、对整个社会的盲目的挑衅与报复。他在种种挑衅和报
复之中,获得心理上精神上的快感,获得超乎正常人的非正常的病态体验。
他像一颗火药充足但无定时器的炸弹,随时预备自我爆炸,同时炸死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