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客户很难搞,今天又喝多了。
马上要离开这座城市,今天最后一次去那里看日出。
今年半个月的休假还没用,因为想不到该去哪。
说人话的频率不高,每次也就寥寥几句点到为止,像写日记给家长看,既想表现自己又怕适得其反似的小心翼翼。
钟意被自己的臆想取悦到了。其实她无意于探究这人是谁有什么目的,只是在母语缺失的环境里,偶尔蹿出来的几句中文流水账也能让人感觉到故乡的温热。
她推测这个人应该是个搞科研或者做生意的男人,并且业绩相当不错。
当然也有可能做金融或者银行,但是这两个行业比较看脸吃人脉,而他必然是那种长得丑因而沉默寡言的理工直男,爬山没人陪,被网红冰淇淋店坑了一次又一次,情商堪忧,脑子也不大好使。
钟意对号入座一番,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大概是某个没有姓名的追求者。不敢向她表白,她走了反倒发起邮箱来。
对于以前的追求者,钟意大多都记不住,草包公子哥在她眼里是自动净化过滤的,陆渐屿那种花心大萝卜也不行。能记住的要么长得特别帅,要么长得特别丑。
特别帅的只有一个,特别丑的自然有自知之明不敢冒昧打扰。
钟意的邮箱就写在她以前的名片上,很多人都知道,其中不乏众多追求者。
这些追求者在她如日中天时前仆后继,在她家道中落时退散大半,随后她注销一切社交账号,国内能联系上她的人寥寥无几。
名片上其他联系方式都已经失效,但邮箱她还在用,然而那群花心公子哥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用发邮箱这种类似飞鸽传书漂流瓶的老套手段追女生。
他们没有这份闲心,哪怕对之前正风光的钟家千金也没有这份连续三年一天不落的耐心。
遑论现在的钟意沦为众矢之的,如丧家之犬般逃出国的笑话据说在圈子里传了很久很多个版本。
当年钟家丑闻在热搜头条上扎扎实实登顶一周,钟连海跳楼的模糊远景图和不知道哪找来冒充钟家千金的照片被众媒体拿来添油加醋看图说话,情节精彩煞有介事。
网民恨不得冲上陵园把钟连海拖出来鞭尸,许多人扬言要杀了钟连海的孽种让他断子绝孙,否则众怒难填。
钟意觉得好笑,那么多人恨不得她死,却连想杀的人的名字外貌甚至性别都不知道。
拜托,老掉牙的迷信诅咒都得有个生辰八字吧。
徒生几分悲惘,钟连海把她保护得滴水不漏,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他终究会有那么一天?
如今想起这些事情,钟意已经很平静。偶尔身边有人谈起三年前那件发生在亚洲大国的著名洗钱案,父亲的名字以拆开重组或谐音的形式出现在即兴冷笑话中,钟意甚至能够配合地微笑着轻抿一口下午茶。
她能平安富足地活到今天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侥幸,所谓的尊严与名誉都是诗人头上的礼花,一夜春风满梨棠,而她活得寂寂又苍茫,很散漫地窝在凛冽寒冬,懒得将四季指针拨向下一个春天。
钟意打着呵欠,如往常一样在七点半的早餐时间查看邮箱,今天那封邮件排在未读列表第三名。
她点开,又是一句干巴巴的早上好就没了。她顿时有些兴致缺缺,把手机放在一边,往吐司上抹果酱。
上周对方冒了几句人话,说分公司的经理突发疾病,他代替人家去国外出差几天,就当是今年的休假了。
钟意看完哑然失笑,第一次见有人拿出差当休假的,并且还是替别人出差。工作狂到这个程度,简直跟牧鸿舟有得一拼。
这个名字骤然间出现在脑海,钟意微怔片刻,神情转淡,按下右上角的关闭,开始处理其他未读邮件。
她一边写上午的会议提纲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沾满果酱的吐司,避免让果酱把化好的唇妆弄脏。
味蕾在得到香甜满足的同时释放三年前的记忆,牧鸿舟第一次在她家过夜后的早上,笨手笨脚地把两片吐司烤成了硬纸壳。
那个曾经连吐司都不会烤的笨蛋如今以一副精英大佬的模样频频出现在大众视野。
财经新闻里他被镜头拉伸过后依旧英俊年轻的脸庞,商业访谈中他圆滑有度的谈吐,娱乐八卦里他真真假假从不回应的花边新闻。
舟翼科技在去年上市华尔街,牧鸿舟一举晋升福布斯前列,在一众老成沧桑的老牌企业家中,他过分年轻帅气的脸扎眼至极。
虽是商界人士,但围绕着他的话题从未减少,大牌明星也未必有他那样的人气,他越是低调越是有人想要深挖,他的才华,他的身世,他的感情。
舟翼科技推出配有ai载体的神经传导投影设备,用户即使相隔千里也可以像面对面一样和对方交流互动,这对于无数为情所困的异地恋情侣们来说实在是一味救命解药。
产品发布会上,记者突然向董事长提问:“请问牧总设计这款产品的初衷是什么,因为您和爱人是异地恋吗?”
这种先入为主的狡猾问题向来难不倒牧鸿舟,可这时他却仿佛在失去了语言系统,密集闪光的镜头诚实记录下他瞬间黯然僵滞的面容。
身旁助理对该记者投去警告的眼神,目光示意下一个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