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玩笑道:“过完中秋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年府抢人!”她道:“我便是钻狗洞也要偷偷溜出来。”“啧,那些私奔的人也没你有魄力!”她羞涩地笑了笑,垂眸道:“伯爵先生给我写了封信,等会儿你回来帮我读一读好吗?”“又来信了?咱们回京三个月,这是第七封还是第八封?我真?的怕了,埃文太肉麻了……”晓玲红着脸推了我一把:“别打趣我了,快去快回。”耿格格是带着礼物?来的,两个很熟悉的盒子,“听说你爱吃不?甜的点心,我特意让人做了两盒。”……我从未在任何场合,和任何人说过我爱吃不?甜的点心,那只是四?爷一个自以为是的猜想。当初他送,是想取悦我,而现在她送,只是想用来羞辱我和他暗通曲款——虽然那时候没有,现在却已?成既定事实?。她真?的很擅长揣摩人心啊,这个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下马威给得很精准。我无法以犀利的言语还击,只能干巴巴地道声多?谢。“你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这是我自己的会客厅,她却像个主人,一上来就掌握了主动权,自顾自坐在我的座椅上,引导谈话的方向?。事实?上,我应该不?冷不?热地请她入座,让人看茶,然后客气?地问她有何贵干。可我现在只能坐在宾客的位置上,揣着复杂的羞耻和憋屈,沉默着看向?她。“有一天?,王爷忽然吩咐厨房做不?甜的点心,这多?奇怪啊。厨子拿不?准,再三确认:是一点糖都不?放吗?王爷自己竟然也拿不?准。他素来远庖厨,那天?去了好几趟,就为了指点用糖量。厨子根据他的指点,从一粒糖不?放,到半勺,一勺,两勺,又从两勺一粒粒得往下减……一锅又一锅,厨房里的烟一整天?没断过。试到深夜,才终于做出他想要的味道:带一丁点儿甜,却不?失糖香。”原来费了这么多?功夫。怪不?得八福问我甜不?甜,我说很甜的时候,他面色古怪。“王府里的面点师傅说,这辈子都忘不?了做这份点心的用糖量了。”她浅浅一笑,状若无奈地摇摇头,“所以,我今儿带来的这两盒,和你之前吃到的,应该是一样的味道。”说完,她径自打开盒子,掐出一块朝我嘴边送:“你尝尝是不?是?”这个带有进?攻性质的举动实?在令人厌烦。我将她的手?推开,冷冷道:“格格费心了。不?过,我只是不?喜欢吃甜,可不?喜欢的对立面不?一定是喜欢,有可能是无感。”她盯着我,眼?神一如既往地不?友善,嘴角却挂着笑:“可是,不?管是我,还是王爷,十四?爷,或是别人,总有人为你的无感挖空心思。”“哪有无缘无故的示好,不?都是有所求吗?别人愿意挖空心思,说明我值得。”她挑挑眉,好似了然一般,“原来你把别人对你的好视作理所当然。”“不?是理所当然,只是我更关注自己,不?太关注别人。人家既然花了心思,早晚会把所求说出来。能回报的,我不?吝啬。不?能回报的,我也无能为力。”她嘴皮子很溜,当即针锋相对地讽刺道:“不?太关注别人?我记得你之前,没少在王爷身上花心思,三天?两头往王府里跑,还把王爷的喜好打听的一清二楚,送东送西。”到了这里,伪善和客套彻底破碎。软刀子变成了真?刀子。我蓦然清醒过来。她来者不?善。我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是啊,凡有示好,皆有所求。格格今日找我,有何事相求?”见我突然跳出她的思维牢笼,她有些失望。转过头去,静默了片刻才幽幽一叹:“你不?觉得阿古丽太可怜了吗?”又一个道德枷锁。有些人善用暗箭,她却喜欢明晃晃放枪。高明之处,仅在于把握人心和时机。阿古丽之死的影响渐渐淡去,她又重新提起,无非是不?想让我全身而退,要把刽子手?的帽子再次扣在我头上。以她的身份,在外面说再多?,人家也只会嘲笑她嫉妒我,故意摸黑我,所以她就到我面前说,企图让我自己的良心折磨我。我能想象她要说些什么,无言等着她发挥。“她的家人都因为十四?贝勒而死,在京城孤苦无依。贝勒府的福晋各个都出身名门,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为了自保,她只能倚仗贝勒爷的宠爱虚张声势。现在人人都说,她欺辱嫡福晋,真?是可笑。完颜氏屋里八个婢女,四?个太监,她手?底下只有一个婢女,便是有十八般本事,也叫人摁得死死的施展不?出来。何况,贝勒爷要是真?敢宠妾灭妻,完颜家怎么一次也没闹过?不?过是旧人容不?下她罢了。她在那里活得战战兢兢,只能拼命讨好十四?爷和德妃娘娘。有了身孕后更是如履薄冰,天?天?出去,就是让外人帮忙看着她的肚子,好让家里那些不?敢害她。千难万险地生下孩子,却受人挑拨,与贝勒爷离心离德,把自己和孩子推向?火坑。”我真?的想说,闭嘴吧,我不?想听这些。可我不?能在她面前露怯,我得漠然听完,用冷酷无情、坚不?可摧的形象,把她击退。“你没生过孩子,所以你不?知道,女人坐月子的时候有多?容易崩溃。平日里一笑而过的小?事,在这时候,就像灭顶之灾。你或许见过,平日里温顺听话的狗,刚生完小?狗的时候,为了保护孩子,连自己的主人都会咬。她太害怕了,怕十四?爷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不?再庇佑她们母子,所以她做了一些过激的事情。跑出家门容易,爬上正阳门可不?容易!除非那么多?守卫军全都眼?瞎了!你能猜到怎么回事,是吗?她想见你,其实?是想向?你求救。你是十四?爷的心尖肉,又是五品高官,只要你愿意把她带走?,贝勒爷也好,福晋也好,都阻止不?了。”说到这里,她朝前一探身,眼?神犀利,语气?冰冷地指责道:“可你,身为天?主教会的神职人员,身为女性保护组织的首领,见死不?救。”我只反问了一句:“你对别人家的事情,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上帝视角,简直就像被阿古丽的魂附了身。她垂眸看着尾指上的黄金甲套,淡淡道:“因为我们家也有一个痴情种,难免感同身受。”呵,重点来了。“我虽然比阿古丽好一些,还有些娘家人,可嫁了人的女人,能倚仗的其实?只有丈夫。我的孩子,也只能依靠阿玛。如果王爷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你身上,我们怎么办呢?你已?经把贝勒府搅得天?翻地覆了,请放过雍亲王府吧。”“放过?”她斜睨过来,眼?神怨毒,“他离家近一年,好不?容易回来,又因你抛妻弃子去当和尚。所幸,皇阿玛下旨让十三爷将他接回来,这回,若他想通了便好,若是想不?通,请你守住自己,别让阿古丽的悲剧,在王府重演。”言语的锋利,有时候比刀剑更甚,所以诸葛亮能在阵前骂死王朗。这些话带给我的第一感受是委屈,其次是羞辱,然后是愤怒,最后才是释然。我稍稍吐出一口气?,抬眼?与她对视,微微笑着:“如果这就是你所求,恐怕两盒点心远远不?够。”“这难道不?一个有尊严和良知的人自觉该做的?”我摇摇头:“你面前这个人,没什么道德感,也没有羞耻心。她坐过牢,杀过人,在尸山血海里闯出来,和豺狼虎豹一样的对手?斗智斗勇。每天?都有心怀叵测的人以各种姿态接近她,笑着的,骂着的,可怜的,可恨的。她行差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