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围墙没空盖,他催着又招了些人,紧着把地平出来,仔仔细细的深挖打理,因为已经是秋天了,所以能种的不多,但凡能种的,就全都种上了。两人忙着的工夫,唐家学堂也总算是盖好了。打扫干净之后,叫人采买了桌椅家俱,锅碗瓢盆之类的,谢家夫妇就搬了进去。除了“教材”的三百千各买了数本之外,唐时锦直接跟郑清源说,把他们现有的正经书全送一份儿来,让谢怀瑾平时看,瞬间就摆满了三个大书架,连谢怀瑾都被她的大手笔给惊到了,特意过来谢了她。其实她只是不知道要买什么,索性就都买了。同时,女学堂“唐家绣坊”所用的针线什么的,也都从罗娘子那边买了。于是挑了个好日子,九月初十,唐家学堂就算是正式开业了,十里八村,趋之若鹜。头两天先招男学生,唐时锦请了韩举人和一干学子过来帮忙,她自己倒是没去凑热闹。之后是女学生。但女学生来的不多,因为太小的学不了,大一点的在家就能帮忙带弟弟喂鸡什么的了,所以一般都不往这送。这个她早就料到了,所以绣坊才比学堂小的多。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自愿的,她也不会再多做什么。最终学堂里小郎君招到了一百三十余人,大部分都是各坊的子弟,但女学生只招到了二十几人。应问。唐时锦当时就是一皱眉。章应问一揖到地,一直就没直起腰来。谢怀瑾笑道:“他姓章,学问不差,今科已是得了秀才功名……”然后渐渐的消了声,道:“你们认识?可是有甚么不妥?”唐时锦微微凝眉。她觉得章应问和唐时珩,本质上其实很像。可能章应问比唐时珩有良心些,但他们都是很“精明”,很擅长算计的人。唐时锦沉吟了一下,道:“你跟我出来。”她就直接出来了。章应问向谢怀瑾拱了拱手致歉,然后跟了出来。唐时锦道:“我这儿是为了孩童启蒙,学问其次,容不下心术不正之人。”章应问轻声道:“我自问从未害过人,不知为何要得你这么一个断语?”唐时锦道:“我只是觉得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就很‘不正’。”他道:“如果你遇到我的事情,你认为该如何处理?”他定定的看着她:“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会赚钱的,我卖过草,卖过药,编过竹子,我全都没能卖出去,就算抄书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我爹的病也等不了,不然,我何苦做这与虎谋皮的事?”炎柏葳遥遥走过来,道:“你可以留下。如果你是君子,就继续做君子,如果你是伪君子,就把君子皮穿好了,莫要露出一丝半点儿,不然后果你承担不起。”章应问施礼:“是。”他看了唐时锦一眼,退了下去。炎柏葳轻轻拍了她一下:“水至清则无鱼,这个人不算什么恶人,不用想太多。”唐时锦道:“我只是觉得,别的地方用个坏人,其实无所谓,但是教书育人之地,最好能用品行高洁的人。”“品行高洁,”炎柏葳笑叹了一声:“世上哪有那么多真正品行高洁之人?而且品行高洁之人,多半收拾不了这些乡间顽童,我倒觉得有个有手段的人帮忙,是好事。”“行吧,”唐时锦道:“你说了算。”炎柏葳笑了一声,点了点她脑袋:“有个人来找你。”奉旨白拿她问:“什么人啊?”炎柏葳道:“应该是个商人,可能是把我当下人了,说要见到你才能说。”唐时锦立刻道:“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眼色呀,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下人!等我给你出气!”炎柏葳笑瞥她一眼:“这可是你说的。”结果见了才知道,他纯粹就是开玩笑。因为来的人,是一个很和气的大叔,看着有四十余的年纪,笑眯眯的样子,见到她时一点不妥当的表情也没有,客气极了。他自称名叫范年,大同人氏,如今暂居并州,是做粮食卤肉生意的,无意中吃到了这边的五香肉肠,觉得很不错,所以提前过来,想与她合作五香肉肠生意,赶着今冬的旺季。唐时锦有些诧异。她听炎柏葳大略说过大庆疆域,她们这儿距离京城还是很远的,约摸四千多里,而并州离他们接近三千里,至少得二十来天的路程。如今可不是交通发达的年代,这么远能尝到,也算不易了。唐时锦道:“我这肉肠,是与杨家签了契的。”“是,”范年道:“但杨家的势力只在茂州,而我们信义阁的生意,可达并州、中州、青州和京城等地,一来并不会影响你们茂州的生意。二来……”他顿了一下:“不瞒唐小娘,五香肉肠到手之后,我们也是试过的,可是试了多少回,都没能做出你们的味道,然后我打听了一番,想来,你们这肉肠,诀窍是在酒上,可对?”唐时锦挑了挑眉。这老头子长了一个厚道样儿,其实老奸巨滑,估计已经来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肯定还收买了食坊的工人,所以才知道她做肉肠是要用酒的,兴许还偷过酒,所以才知道这酒他们酿不出来。而酒坊只用了自己人,几乎是一个封闭的地方,他们是轻易进不去的,所以才不得不上门谋求合作。她虽然不想卖酒,但如今已经屯下了不少酒,如果能用这种拐弯儿的方式卖一些,倒是很不错,前提是这个人比较可靠。于是唐时锦道:“范老板的意思,是想买我的酒?”范年道:“不止买酒,还想买唐小娘的方子。”唐时锦道:“那你可知我为何奇货可居,却有酒不卖?”范年的眼神儿闪了闪。他确实来了不短时候了,甚至不止一次在暗处见过她,却直到这一句,才暗暗的提起了心,知道这小娘子确实不简单。因为这句话,看似寻常,内中所含的意味,实在是太多了。你可知我这酒有何妙处?如此之妙我为何自己不卖?我所忌惮的是什么,你所倚仗的又是什么?或者她这句话,就等于直接问:“你的靠山是哪个?可够用?”范年迟疑了一下,略凑近,低声道:“我们与万指挥使有些来往。”唐时锦轻轻笑道:“范老板,你来此不止一日,应该也听过我一些八卦,不瞒你说,我这酿酒之法,与世上所有都不同,而且也早已经献上了。”她的意思很明显,你不给个实在话,我是不会松口的。如今还有谁不知我与桃相府六郎结拜了?我上头也是有人的。范年看她不像说谎,神色就郑重了。他犹豫再三,才道:“不瞒你说,犬子娶妻徐氏女,该叫万夫人一声姑姑。”炎柏葳道:“族亲?”范年道:“是本家,嫡嫡亲亲的姑侄。”唐时锦在心里倒了倒,才倒清楚这个关系。也就是说,他儿子,娶了万通老婆的侄女?虽然桃相家与贵妃家有仇,但是,这种仇不是明面上的。就算桃相自己见了万家人,也不可能横眉冷对,所以她也没必要不跟与万家有联系的人做生意。再说如今德妃变成了皇贵妃,万家炙手可热,又是出了名的不讲理,她也没这个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