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路边正好有户人家在晒渔网,十几条渔网挂在木头支架上,甘小栗摸了过去,钻进渔网的下面,渔网带着江水的潮意贴着他的脖子,磨着他的耳朵,阵阵腥味飘过来,他跑够了,想躲起来歇歇。
太阳出来之后几个渔民过来拿渔网,他们的老婆发现,昨夜晾在院子里的衣服会人偷走了。
很明显偷衣贼会是谁。
换衣服的时候,甘小栗发现了胡老板临死前塞给自己的那封信,信一直被揣在怀里,几乎都要汗湿了。他在太阳下举起信封,阳光竟然穿不透厚实的信封皮,而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写,除了师父口述那句“密斯特詹”之外,没有一点信息。
人海茫茫,要去哪里找这个美国人?
甘小栗又把信揣了回去。
鄞县西边有条巷子,巷口种了一棵樟树,树冠广展如虬龙缠绕,附近居民说这树是早年一位皇帝种下的,能福荫后人。久而久之,这里就被称为“樟树巷子”,沿着巷子往里走,第六家是阿姆家的祖宅。
临近日落,家家关门闭户升起炊烟,甘小栗这才蹑手蹑脚从角落里出来,生怕被警察抓住。没走两步,迎面过来两个衣衫褴褛的家伙,又连忙闪回暗处。那两个家伙摇摇晃晃地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走过去,一股浓厚的酒气扑鼻而来。
只听两个人边走边说:
“真是老天有眼,前几天给我做成这么一桩好买卖。”
“是呀,只怪那个丫头命不好。”
“这你就不懂了,没准人家里对她比以前还好呢!”
“那倒也是,她这个姨妈,啧。”
甘小栗听得心里一阵打鼓,什么买卖,什么丫头,什么姨妈?
待他探出头来看,那两人已经走远,背影越看越像鄞县有名的“拍花子兄弟”,立刻对事情有了三分眉目,却不敢推测剩下的七分。
想到这里,甘小栗顾不得被人发现,撒腿就往家跑。
来到樟树巷子的第六家,他把木门捶得山响,明明听得里面有人声,却迟迟不见有人应门。
又狠敲几下,还是大门紧闭。他猫着腰潜到后院外,借住墙外的一棵树翻过一人高的院墙,来西厢房。推开门,屋里光线暗淡,家什器物原封不动还是他离家前的样子,唯独不见甘小桃。
甘小栗看见地上有东西反光,捡起来一看,原来是自己送给妹妹的小镜子,镜面碎成了两半,勉强被铜边包在一起。小桃随身带着的镜子为什么会丢在地上?
他已猜准五六分,心如刀绞。
正当此时,一个黑影冲进屋里,给甘小栗当头一棒,将他打倒在地。
甘小栗眼前炸开无数的颜色,铺天盖地将他网住,一时看不清来人,只觉头痛欲裂,毫无招架之力。棍棒又接二连三地打了上来,他倒在地上用手将自己护住,透过手指缝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精瘦,脊背有些佝偻。
“王有芦!小桃呢?”他朝那个曾经被自己叫一声“姨父”的男人怒吼道。
王有芦不回答,面沉如水,下手更重了。
“呸,瘟生,不得好死!”后面还传来一个妇人的咒骂。
这王有芦和他老婆田阿兰二人,今儿也是豁出去了。
前几天他们趁着甘小栗没回来,把蓄谋已久的计划提上日程——卖掉甘小桃,毕竟再拖下去,小桃年纪也大了,恐怕不好脱手。
这便是二人当初同意甘小栗兄妹俩留下来的原因,没想到前脚把甘小桃卖给人贩子,后脚又有财神爷送上门来,让他们亲自体验了一把“富贵险中求,乱世好发财”的妙处,此刻心态已然巨变。
“老子杀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死,怕你!”王有芦恶狠狠的说。
甘小栗本是靠着一时的怒气抖出狠来,可到底刚大病一场、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体格和力气都在下风,眼看就给打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