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坐简公子的车走吗?”蔡咏诗走过去问。
甘小栗等来了蔡咏诗,站起来抖掉手上的狗毛,说到:“我等你呢,要回家了吗?”他摆开一副“我送你回家”的样子。
蔡咏诗穿着演出的衣服,只在外头披了一件薄针织衫,摇头道:“周宗主过来了,今天应该不回去了。”
甘小栗的表情有点尴尬,他低头盯着脚边的黄狗,黄狗哼唧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
“找我有话要说吗?你陪我去买宵夜,回龙宫我们慢慢说好不好?”黑夜里蔡咏诗的眼睛亮亮的,脸上的妆有些斑驳,她伸手将针织衫裹紧了一点。
甘小栗没有意见,让黄狗滚蛋,自己跟着蔡咏诗去买宵夜。蔡咏诗给他买了一份咖哩叻沙,他捧着碗一口也不吃,跟着蔡咏诗挤过一道铁闸门,来到龙宫歌舞厅的后台。后台还灯火通明,化妆间还有香粉的气息,舞池那头唱夜场的歌女在表演,到了这个时间跳舞的人少的可怜,只有一些人坐在舞池边的桌子前小口地喝着酒,起身的时候带走一位“女伴”。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你跟我来。”蔡咏诗领着甘小栗前驱几步,走到一个小室,里头点一个红色的灯泡,有个神龛供奉关公,香炉上的佛香快要燃尽,蔡咏诗又插了三根新的上去。
两人就在神龛下的蒲团上坐下,甘小栗扒拉了一口叻沙,边吃边说:“我碰到老六了,他说大家都挺好的。”
蔡咏诗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说开了。
老六可真是会避重就轻啊,姓周桥的大家说起来都是老样子,却也都不是老样子了。甘小栗的房东生了肺病,时好时坏,现在他老婆说了算,给大家涨了房租,逼走了甘小栗隔壁那屋的两个租客,又听说这两人跑去香港当兵去了。天财还是在码头做脚力,不过他们那个码头的老板换成了丧门坚,丧门坚这个人对外蛮狠,对手下倒还不赖,他那个堂口最近越来越旺,不像附近的其他堂口声势惨淡。天财赚的工钱一多,他花在赌和嫖上的钱也多起来,瘾头越来越大,早晚要翻船。老六好像走了桃花运,看得出他身上老有女人补贴的痕迹,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最后甘小栗问到老赔,蔡咏诗不知几时夹了根香烟在手上,火光装点着她涂得通红的手指甲。
老赔则是离谱,蔡咏诗吐着烟圈道出实情,老赔跑到她面前,说他是她老爸。
甘小栗听得一惊,差点打翻手里的瓷碗不能给宵夜摊还回去。
蔡咏诗脸上淡淡地说:“他拿着一对小孩戴的手镯,说是我小时候他给我买的。”
“那你有印象吗?”
“不管是人还是手镯,都没有印象!我六岁就去了汕头的妓寨,之前的事一概不记得,又是这么多年过去,哪还知道父母什么模样。他只说认得我的样子,其他关于我的事也说不上来。”
甘小栗不知该作何感想,想起老赔也曾像半个阿爸一样待他,隐隐有点心痛。
“他缠得我实在很烦,就请周宗主叫人把他打跑了。”
也难怪老六会说老赔回来得比以前更少。
甘小栗忍不住问:“那小蔡姐你呢,可好?”
蔡咏诗把烟蒂按在烟灰缸了里,她把她那一份宵夜几口吃完,大喇喇把嘴一摸,口红印留在手背上,这才说到:“你也看到了,我好得很。之前在英国人那里栽了跟头,遇到周宗主突然转了运,宗主对我还不错,带我来龙宫做事。”
“不是肖大哥跟你也……周宗主和肖大哥之间,你选哪一个?”
“我干嘛要选?周宗主对我再好,我也不过是他手下做事的一个歌女,他才不管我还要不要陪其他男人。至于肖海呢——”蔡咏诗本是笑着说话,笑着笑着就笑出了鱼尾纹,瞬间变老了,“我说不上来。”
“你跟他是真心的吗?”
“你跟你那公子哥儿是真心的吗?”
甘小栗被问懵住,慢慢地觉得两腮发麻、又热又肿,只听蔡咏诗又说: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相互越过彼此的心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