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小栗这才拿着钱去了金店,掌柜的见了真金白银也不再说什么,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定下了林育政的新婚贺礼,甘小栗走出金店,站在一棵树下歇了会儿,衬衫扣子勒得他喉咙发紧,索性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拿手在脸跟前扇着风。就这会儿功夫倒叫他碰到一个人——高记杂货铺的老板、甘小栗的前雇主,高元保。
有些时日不见,高老板的脸更苦了,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稀疏了好些,眼皮耷拉下来,眼袋也肿胀着,浑身的衣衫像咸菜一样挂在身上,那颓丧的样子隔着十里都能看见。他也看到了甘小栗,老远就朝着他走过来。
“老板!”甘小栗喊,“怎么了,瞧你脸色不太好,出了什么事吗?”
高老板在开口讲自己的难言之隐前,先叹了口气,整个肩膀垮到裤腰上,喉咙沙哑地说:“我家那个贱人,跟,跟别的男人私奔了,早上有街坊看到一个男人在我家后院接了她一起走掉了。那个贱人还给我留了个条,说‘不会回来了’——呸,臭婊子!不要脸!”
“这……”这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高老板的续弦何氏和高老板年纪差距可不小,相传是妓女从良,素有“勾勾搭搭”的习惯,甘小栗初到高记做工她在甘小栗这儿碰了一鼻子灰,没能得手,后来知道甘小栗和蔡咏诗是朋友,何氏这才对他态度正经了许多。这么想来,蔡咏诗曾提到自己和何氏同时在广州待过,更坐实了何氏是风月女子的事。
“贱人,我早该看出她有这个心思,她不只偷了汉子,私奔之前还带走了我家的一对金烛台。”高老板如是说,还带出好些无法用文字表达的骂人话来。
甘小栗本来情窦就开得晚,又对风月女子没啥恶感,高老板的咒骂没能激起他的共鸣,只不过见前雇主碰上了这样的倒霉事,心里还是陪他一同难受。
“那……人还追得回来吗?”
高老板突然冷笑一声,说到:“你猜她偷的汉子是谁?”
甘小栗摇摇头,摸不着头脑。
“说起来那个野汉子跟你认识,跟你一样长了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你们在姓周桥还当过邻居。”
一张眼睛明亮、鼻梁细窄的脸在甘小栗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是人力车手老六。甘小栗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老六地时候,他穿着一件丝光棉的汗衫,像极了女人做旗袍的料子。那个时候老六也许已经和何氏背地里好上了,甘小栗判断。因为自己和野汉子有交情,所以他带着歉意对高老板说:“铺子的生意还正常吧?侄小姐怎么样了?”
“他们走得急,除了金烛台什么都没拿。铺子里有晴晴管着,不要紧,就是这孩子最近老和一帮学生来往,有空就往外面跑。”
甘小栗还不知道高燕晴发表在《槟郎晨报》副刊上的文章已经有好些了,还当高燕晴还是初识时那个为爱疯狂的毛丫头,以为她又有新的追求目标。
“还好侄小姐未出阁,要是我还在铺子里……现在还能帮的上忙。”
“你也是简家的少爷了,可千万再别说这种话,我怎么敢高攀上你!开头我是不知道你要找的阿爸是简旌的朋友,不然就是求也求着带你去见简旌一面,只可惜你阿爸不在了。”高元保心有戚戚地说到,“不过养子说起来风光,说到底也不是他亲生的。”
见话题扯远了,甘小栗提醒道:“老板,你这是要去哪儿?我开车送你吧,这样快。”
高元保看了一眼甘小栗停在不远处的车,最终还是应允下来。
“去码头,刚才有人告诉我说在码头附近看到那贱人,说不定是想买船票出岛。”
两人赶到码头,下了车围着售票处跑了一圈,何氏和老六的影子都没见一个。高元保跑得老腰欲断,将手撑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栗——先——等会儿,怕——怕不是已经上船了?”
甘小栗挤到售票窗口看了看轮船时刻表,回头对高元保说:“不应该,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船出岛。”
“那就好,我在附近再找找,没准还能找到这对狗男女。”
“他们既然是私奔,怎么会大摇大摆地跑到街上来。你问过和他们关系好的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