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国庆长假结束了,我还活着。本来希望这文能夏天结束……现在……希望能今年结束……
幻影
两人回到大街上,简行严一边走一边喜笑颜开,显得他这个人在如今这样的时局里一百二十分的没心没肺。甘小栗忍不住问他:“你爸都把陵园的地契交给日本人了,你干嘛还这样高兴?”
简行严无所顾忌:“丢了一个陵园,这下我们的这些叔叔伯伯该认真考虑要怎么抵抗了。会馆里这些人,除了极个别,从前只不过嘴上喊喊口号,再稍微的从抽屉里拿点钱,甚至干脆钱也不出一味的想骑墙。要是不给他们一个契机,只能被东乡那帮人逼到死路上去。再说我也不是为了他们才高兴,我是因为张老师。”
甘小栗一听他说是因为张靖苏的关系,和自己心里预想得不一样,不由得“啊”了一声。
“你没觉得我们的张老师他对你——”简行严顿了顿,换了个说法,“——现在我可是没有情敌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甘小栗抱心盒替自己掩饰了一下,说到:“什么情敌,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说完就抢先半个身位向前走去。
简行严说的不错,此刻的张靖苏心意已决,要放下自己的“想入非非”。
在会馆里大家都被挟持的时候,听到从东乡嘴里说出甘小栗有几分长得像金君的话,张靖苏终于悟了——自己不需要任何的软肋。从前日子过的还算太平,即使心中想着金岁寒,也只是生活给他的一丝慰聊,可现在——他张靖苏是“福海救亡协会”在槟榔屿的特派员,任务艰巨,前路未卜,他怎能轻易被东乡那种人抓住软肋继而还要连累甘小栗。
本来已经有了这般决心,在医院里他又见到了来探病的简行严和甘小栗二人,这两人哪怕是沉默不语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也能看出他俩之间带着一种牢不可分的链接,明明为了救人被打破头的是他,可被救的人只觉得这份恩情负担起来太重,只因对方心里装的根本不是自己。
方才甘小栗从病房离开的时候,若是突然回头,一望便知,那病床上靠着的张老师收拾了疲态,已经进入了一个无欲无我的新阶段。
且说回甘小栗这头。
他沿着路往前走着,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来到了离医院不远的市政厅,背朝康华利斯堡向远处眺望还能看见仙兰街,这段时间老的酒吧街生意惨淡,仙兰街的日本旅馆却是客似云来。甘小栗想到那边就是东乡他们的大本营,眼神逐渐阴暗,直到简行严拍了拍他的后背才回过神来。
他斜挎着书包,手上拿着点心盒。低头看了一眼盒子,上面的图案委实精致,借着街边路灯的光看得出上面画着容貌秀丽的西洋妇人,和善又安详的垂着头颅,正望着怀中安睡的婴孩,简行严告诉他那是圣母。
大概因为一味地盯着点心盒出神,甘小栗走到街角行将拐弯,一辆汽车突然从暗处冲出来,贴着他的脸打横开过去。甘小栗惊得连忙缩回下巴,顺势去望那辆马力十足的汽车,只见车里一点微光,透出一个金发高鼻的壮硕男子侧脸,他的脑中好似遭了滔天的洪水,一浪卷着一浪向他扑来,很快呼吸变得短促,眼珠暴突,好像真的溺水一样。
“密斯特詹!”
他忘乎所以地大喊到,而那个美国人只是一晃而过。他也不相信密斯特詹会跟随自己的脚步在泉州和槟榔屿出现,可他一想起宁波西装店里的师父临死前对自己的托付,他又觉得刚刚一定是密斯特詹本人现身了——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巧合,多自己这一桩也不稀奇。
风将这声呼喊吹得稀碎,简行严一时没有听清,心中尚茫然之际见甘小栗照着往路中间飞奔而去,下意识伸手一揽,刚巧抱住了甘小栗的腰。甘小栗还要用力挣脱,简行严只得搂住他吼到:“好好的,你往哪里跑?”
甘小栗在简行严怀中挣扎,他扯回书包啪地扔在简行严的身上。“放开,我要去找车上的人!”
“什么车?什么人?”简行严摸不着头脑,不肯把甘小栗放开,他坚信只要自己一松手对方就会冲到车底被车轮轧个粉碎。
“就是刚刚过去那辆车!”甘小栗咆哮。
刚刚到底有没有车开过去,简行严也没有看清。他对着刚刚还沉浸在融洽气氛中的甘小栗有点手足无措,那杆少年的细腰在他可以触碰到的地方摆动迂回,免不了叫他生出好些痴念,可甘小栗眼下神神叨叨的状态又叫人放心不下,终于他一把揪住甘小栗的衣服几乎连人带书包带点心盒都提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简行严一字一顿地问到:“你要追什么人?追上去做什么?”
甘小栗从简行严的眼里看到一团黑火,受了震撼,知道对方此时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便上去握着揪住自己衣服的手,他这一握,简行严又缓缓地把手放开了,定定地盯着甘小栗的五官变得有些狰狞。
甘小栗坚信刚刚是宁波那位密斯特詹坐着汽车打自己眼前经过,这场面他曾在泉州经历过一次,当时他没能追上汽车,还差点落入泉州地痞的圈套,这一次他觉得是上天给了一次重来的机会,自己同泉州时期已经今非昔比,在槟榔屿的乔治市,自己结识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想要找出一个坐在汽车里的美国人,并不是不可能。
可紧随而来就是他无法越过的宁波梦魇,许下的心愿未曾了解,发下的誓言也没有兑现,甘小栗想,自己是不是只是拿阿爸做借口,逃避自己未尽的一切。
这少年心中由喜转悲,所以再度抓住了简行严的手,哑着喉咙问到:“现在几点了?”
简行严被抓得吃痛,艰难地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说:“还不到九点半。”
“你可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你别问为什么。”
“走吧。”简行严回答的无比干脆。
甘小栗拉了他,低头在夜晚的街道上飞快的走,他那副样子叫简行严在心中嘀咕,莫不是有冤魂在后面追赶……还是他们正在追逐一只鬼魅?
晴天霹雳
一列电车沿着轨道慢慢地滑过路面,是末班车了。
甘小栗提脚急匆匆地走,简行严在后面迈着大步勉强跟上。他们从市政厅门口沿着临海的街道一直走到了姓周桥,一路无话。
简行严已是见怪不怪,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状若神游的甘小栗,上一次正是姓周桥失火那天,也是促成甘小栗搬进简府的事件之一。他知道甘小栗身上还有好些秘密,只不过贴心的简少爷从来不主动问起。饶是如此,简行严还是惊讶甘小栗挑了一条崎岖难走的路潜入了姓周桥。
他们不是以寻常的路线走在贯穿贫民窟的木桥之上,而是走在木桥下,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水和泥滩,时而还需弯着腰、四脚着地从桥下穿过,潮湿发霉的气味从他们的鼻尖直抵大脑,甚至还能听见老鼠在吱吱叫,甘小栗这会对自己天敌的叫声又置若罔闻了。简行严的皮鞋已经打了水漂,他偷偷低头看着这双“外国高定”,心想要不还是一个巨浪打死自己算了。
同样也是满脚淤泥的甘小栗走到一处木屋下方,他把高高拱在背上的挎包摘下来递给简行严,塞了从医院带出来的点心盒和夜校课本的挎包圆鼓鼓的绷着,简行严只能用双手搂住挎包,问:“到地方了?”
“嗯。”甘小栗一双眼睛望着上头的木屋,他们站的位置是木屋的背面,只有一扇用木杆支起的窗户,窗户里看不到任何光亮。“太好了小蔡姐应该是去了歌舞厅,一会儿我从这里爬上去,你帮我望哨。”
事情到此,哪怕简行严是在上帝面前发誓不问为什么,也忍不住要打破誓言了,他狐疑地说:“蔡小姐?你的意思是……要一个人偷偷溜进蔡小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