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
“大概是报我这一面之恩……”蔡咏诗没有继续往下说,什么天王府的宫女,什么末代的格格,什么内侄孙女,都是真真假假的头衔,本质还是一汪眼泪。
肖海从背后拉过蔡咏诗的手,露出一截白玉一样的手臂,上面环佩叮当。肖海往上看到伊人下巴上一颗小小的胎记,像一点蚊子包。他轻声说:“夜里虫子多,去帐子里睡吧。”
蔡咏诗吸了吸鼻子,一拳打在背上:“我正伤心,你却只想和我睡觉。”
肖海转过去将她抱住,脑袋轻轻埋在云一样柔软的胸脯上,沉闷的声音像是从两个人的心里同时传出来:“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去想,除了想长长久久的抱着你。”
这一夜他们果然相拥而眠。
一场风花雪月和雷雨(二)
又一道闪电逼来,肖海眉头紧皱,望着窗外的雨势,他心中的阴霾越来越重。
和蔡咏诗失去联系已经好几天了,她还在气头上吗?为了道歉,一连三天肖海在龙宫守到散场也没有看到她。他甚至想重回姓周桥蔡咏诗的家里,那里虽然颓败,却是两人的灵与肉达到统一的致福之地。
可心中又响起那句话——“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一直言笑晏晏、从容坚强的蔡咏诗冷静得像条毒蛇,慢悠悠将眼睛一眨,居高临下地吐着信子,她眼神冷漠,指尖红色丹蔻鲜艳欲滴,宛如人血。
那天肖海照旧接蔡咏诗从龙宫下班,两人为了一顿夜宵在街头找了很久,结果两手空空回到姓周桥。好在木桥上有位老人家还在屋外煮蛤蜊,两人买了一碗,回家甜甜蜜蜜的一起吃。开头一切都挺正常。
“咏诗,我帮你把家里的旧书整理整理吧?你不喜欢收就让我来。”肖海本来嘻嘻哈哈地从蔡咏诗家里的旧书堆路过,那堆据说不知是太平天国的宫女还是清朝末代的格格留下来的线装书,一直被蔡咏诗随意乱丢,想起来就抽一本出来翻翻,倒也看过了不少。
蔡咏诗不擅家务,不以为耻,反是很豁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点了油灯,正在洗脸架前细致地洗着手,水珠爬过纤细的手腕,爬进一圈一圈的手镯中。“随你,我可不介意你替我做家事,最好洗衣做饭全包,干脆留在我家里,我挣钱你来花。”
肖海拾起地上散落的书本,定睛一看,是薄薄的两册《孽海花》,视线略在封面上停留,这个故事他听过,状元和名妓。不知为何,肖海酸溜溜的说了句:“你本来也挣钱。”
蔡咏诗拿眼睛一瞟,见年轻的肖记者捏了几本书发呆,虽然一张窄脸容貌平平,但他身姿挺拔、体格健壮,带着习武之人的一点莽撞,又被所谓“记者”的文气包裹起来,在蔡咏诗的眼里形成了一种富有层次的魅力。
可惜这股魅力此时此刻没有用武之地,蔡咏诗垂下眼睛,闷声继续洗手。
“我帮你把这几本书拿去二楼吧。”肖海感受到空气中的尴尬气氛,借故上了楼。
轻车熟路地点亮二楼的油灯,房间一下被温柔的黄色光线包围。蔡咏诗只怕是这姓周桥为数不多的毫不在意灯油钱的人。二楼的房间里堆着更多的书,同时也兼具卧室功能,放了木床和衣柜,衣柜里是各色式样的旗袍。
肖海把书放在床头一口大木箱旁,这口木箱乃是蔡咏诗存放体己之物用的,任箱子开开合合,肖海从来没有上心过,唯独这天多看了一眼。
一叠用牛皮筋捆扎整齐的信,出自自己的手,他写过那么多的信,有文言有白话有汉字有英文,每一个触碰自己心弦的句子他都没有放过,只希望能够更清楚的向恋人述说爱意,竟也顾不上对方能不能看懂。
看到蔡咏诗精心保存这些情信,肖海心中大喜,忽而又见信封当中夹着一角布料,他忍不住用手一抽,发现是一方绢帕。月白色的旧帕子,一端绣了几点梅花,背面又题着一列小楷——肖海认得是蔡咏诗的笔迹。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土,无由持一碗,寄于爱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