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少吃些,你可好,全当耳旁风,把甜奶茶喝得半点不剩。入了秋衣衫还要拿大一圈的尺寸重新做。”王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今日打眼一看,自家闺女的身量都快成在场姑娘中最宽敞的了。王媵嫆讷讷,不自觉看了眼自己的腰身,走得小心翼翼,“我……没忍住。”“今日你管不住嘴,来日有哪个郎君瞧得上你?在家吃得多我还能拦拦,出来当着这么多人还是如此……”王夫人重重叹了口气,没说下去。王媵嫆只是局促低下头,懊悔不已。“胃口好算不得坏事,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闻昭穗还是没听下去,走上前挽起王媵嫆的手臂,王媵嫆一怔。“若是想瘦些又不想挨饿,我给你写个特殊的食谱,依照这个吃撑也不会长胖……”回廊下,临川长公主和崔修远并排站在檐下,目送宾客离场。日头斜斜打在闻昭穗身上,碎光跃金,倩影在碎石地面拉长。“昭穗是个好孩子,我喜欢得紧,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长公主发了话,惋惜不已。“母亲,我后悔了。”--------------------君不见我歌云“惊破霓裳羽衣曲”,又不见我诗云“曲爱霓裳未拍时”。——白居易《霓裳羽衣舞歌》虽然但是……后悔有什么用?答:没用话梅排骨、长寿面=================================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御花园的绣球花、茉莉竞相开放,闻昭穗偷偷摘了些做茉莉花茶。尚衣局早早送来了秋装,加厚的披帛与罗袜、披风和护手,时光轮转之感明显。不过看样子还能再穿几日半臂与坦领。又是每月惯例,爹娘书信从千里之外寄来,沾着西北的砂砾,一笔一墨皆是挂怀。“今日偶见王参将小女放纸鸢,遥想吾家阿穗少年时,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钗。吾儿豆蔻已亭亭,不骄不躁,下得厨房,爹娘欣之、慰之、怜之。只愧战事未平、千里路遥,不能亲见吾儿身量长……”闻昭穗指尖微颤抚上墨痕,触感温润、柔软,咸咸凉凉渗入心间,她吸了吸鼻子。不是她想哭,只是西北的沙迷了眼,这怪不得她。翌日,因着庆阳要求,闻昭穗将奶茶带到了学宫,这回有红豆、珍珠、芋圆三种口味,弘文馆的膳房顿时奶茶飘香。“这个好,比之前的果茶还好喝!”庆阳午膳没吃多少,对奶茶倒是情有独钟,闻昭穗特意为她加了芋圆和红豆,小料十足。“这是红茶茶底的,我下回给你做茉莉花茶底的奶茶,那个更清爽些。”闻昭穗在蒲团上盘起腿,眼珠一转,凑近周盼别有用意道:“盼姐今年也十岁有六了吧?”周盼不明所以,温婉一笑,“是啊,怎么了?”“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到这个年岁家里是不是就要给相看姻缘了?盼姐的爹娘有提过吗?”闻昭穗哪儿是突然想到的,她早就想探探周盼口风了。前几日一直没找到机会自然说出来,这次趁着她们喝奶茶心情好赶紧替大皇子问问。庆阳步摇微动,心念也微动,“她才十六,还早。”不知是说给闻昭穗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实不相瞒,家里人已经在替我留意了。”周盼脸颊一红,话语实诚:“前几日还让我隔着屏风相看远方表亲家的弟兄……”闻昭穗心里还是一提,虽然古人不顾忌这个,可就算是远亲也算亲戚啊,这若是成了亲下一辈……“那你可有相中的?”她迫不及待开口。“……还未有,别光顾着打趣我,你们也都说说。”周盼笑着摇摇头,银钗淡雅,靛蓝襦裙在蒲团散开。“我还不着急,三殿下来说。”相处久了,闻昭穗面对庆阳的胆子也大了不少。“你还真会给自己找托辞。”庆阳瞥了她一眼,也不扭捏,“本宫日后的驸马必然得要我自己亲选,其一长相需端方清朗,不然本宫看着就烦心。其二要能文能武,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光会读书有何用?最后要一心待我,若是敢纳妾……本宫绝对轻饶不了他。”她说得头头是道,闻昭穗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没错,这样的男子方能配得上我们三殿下!话说我也受不了纳妾一事,平白弄得后宅不宁。”“可时下男子多是有妻有妾,又有几人能做到一心一意……”周盼用闻昭穗做的竹吸管喝着珍珠奶茶,抱起膝盖盯着黄花梨桌角发呆。午后空气混着慵懒,阳光透过竹叶窗温和落在厢房内,书架落了尘埃。这一瞬没有什么公主郡主贵女之分,有的只是几个年少姑娘悄悄谈起女儿家终身大事,相互借鉴打趣。韶光仍在,虽不知前路如何,但也不打紧。“盼姐当前没有中意之人,家中也还未定下来,大殿下或许可以试试。”课堂间隙,闻昭穗将池奕梁叫出门说道。“好,实乃辛苦长宁了。”池奕梁低声道,墨绿交领之上的眉眼认真,“可……我要如何试呢?”五大三粗的人蓦地变得踌躇起来。“这我就帮不了你了,盼姐看重的是一心一意,她性子温和内敛,你还是主动些、诚心些为好。”闻昭穗不准备掺和太多,但还是好心给了点提示。池奕梁陷入沉思。“长宁妹妹!原来你在这儿。刚刚一歇息你就没影儿了,叫我好找。”池宥迈着大步从廊庑那头走来,脸上挂着张扬笑意。闻昭穗歪头打招呼,“池世子,找我有何事?”“你这话说的,无事就不能来找你闲唠嗑了?”池宥眼尾一扬,“大殿下也在啊。”池奕梁:……敢情你现在才看到?“玩笑而已,殿下别放心上。”池宥语气熟络,一手拍了拍池奕梁肩膀。转而问闻昭穗:“你那奶茶可还有?我想带些回去给我娘尝尝。”“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找我,果然别有所图。今日奶茶没有了,明日我做新的拿来,世子记得来听学。”“非也,我这是有来有往。”池宥应了,另一只手的手掌摊开,里面静静躺着一颗硕大圆润的玉石珠子。“给你,南海夜明珠算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闻昭穗眼睛一亮,探出手碰了碰,“好漂亮的珠子。”“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物件?”池宥得意,怕她不要,直接将珠子塞到闻昭穗手中便一扭头回去了。“留心着点,别摔碎了。”池奕梁望着珠子似有所感,“这就是主动和诚心?我晓得了,原来……”“什么啊?大殿下别误会,我和世子只是朋友之谊,自然同你不一样。”闻昭穗一惊,这都哪儿跟哪儿?今日乐艺课下的早,闻昭穗回去后另有事情,在小厨房忙了好一会儿,拎着食盒敲开了钟粹殿大门。钟粹殿宽阔、清冷,檐角上扬,鸱吻带着寒意。唯一鲜活的是书房窗棂前两盆绣球花,泛着浅粉与淡蓝,被小心翼翼放在案几中央。是闻昭穗前日送来的。“殿下怎么把绣球花摆在了桌上?”闻昭穗好笑道,这盆栽粗糙,她都是随便放到廊下应个景儿。“抬头就能看到,方便。”池弋珂搁下狼毫,抬首看着闻昭穗,说得自然而然。闻昭穗将食盒露出,笑得神神秘秘,“殿下饿不饿?”“嗯,走吧。”池弋珂起身拿过她手中食盒,走出书房。步子散漫,颀长的身量比她高出不少。闻昭穗见钟粹殿的宫人皆目不斜视,面色如常,不由惊讶:“他们都知道你的腿没事?你不担心……”“都换成了死士和暗卫,除了你谁也不会说出去。”他将食盒放在抱厦的方桌上,走近闻昭穗,眼带玩味。“郡主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