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夔眼睛一挑,“不麻烦的,表妹跟我来就是。快些修补完,咱们也不至于耽误了宴席。”表妹被崔修远退婚不久心中难免落寞,有了不短的单独相处时间,他再体贴关怀用尽,就不信闻昭穗不动容!目中有佳人,脑中想到此,方夔觉得受些冻也值当了。他的确很自信,自信地令人作呕。闻昭穗眸色淡淡,直接将手臂从殷惠春手中抽出。这俩人一唱一和说着双簧,半夏站在后面听得迷迷糊糊,她又岂能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刚见面就原形毕露,还平白毁损了她一件好衣裳,闻昭穗心里厌烦,面上不耐。“不劳舅母与表兄忧心,半夏——”闻昭穗轻唤。“郡主有何吩咐?”半夏被点到,快速走到闻昭穗身侧,挡了挡方夔。她觉得方夔看郡主的眼神奇奇怪怪。闻昭穗问她:“带匕首了吧?”“在这儿,郡主。”半夏不问缘由,执行力很强地递上。作为有些身手的贴身侍女,回了将军府后,半夏随闻昭穗外出时软鞭和匕首都是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听到闻昭穗这话,方夔愣住,脸色更白,“表妹你这是做什么?刀子锋利,还是快快放下吧!”不是,一个姑娘家,拿个刀子作甚?事情怎么朝着预料不及的方向发展了?“还不快听你表兄的,将刀子收起来!”殷惠春一时情急,在府中做大做惯了,便对小一辈的闻昭穗脱口而出。闻昭穗充耳不闻,只是拿起匕首时故意在两人脸前晃了晃,匕首反射出银光,殷惠春与方夔下意识后退一步。闻昭穗随即收回匕首,在大氅边缘勾了一下,那跳出来的银线便被利落斩断,掉在石子路上。外衫上的脱线被解决了,只留下一处极其细微的空缺,再看不出什么瑕疵了。“你们僭越了。”她将匕首收回刀鞘,声音带着训斥。无品级加身之人,一而再再而三阻拦郡主,且不说理由,光从行为来看就是逾矩。虽说亲眷之间不太计较这些,但闻昭穗就还偏要把它摆到明面上。她行事自有一套规矩,侍女对自己忠心耿耿,闻昭穗便亲手给素馨半夏做吃食,无关乎礼节尊卑。但就算是亲戚长辈,若是窝藏不善算计自己,她必然也不会叫他们好看。半夏眼瞧着,郡主温和的善意逐渐开始显露出锋芒,在纸迷金醉的洛邑,明亮灼人。“昭穗这又是说得哪里话?舅母并非此意,就是提醒两句。都是自家人,不至于说这种重话让舅母寒心啊。”殷惠春面子挂不住,嘴上犹自拉亲戚的身份做挡箭牌。她这外甥女刚才仅仅说了一句话,竟蓦地有些高位者凛然不可侵的意味,唬得她一愣。随即安慰自己是错觉,一个娇养出来的小姑娘罢了。“表妹怎的如此见外?兄长还不是怕你一人在府里转得迷了路。”方夔也反应过来,抬手就要碰触到闻昭穗衣袖。半夏眉一皱,正要把他推开,却被闻昭穗眼神制止。见闻昭穗没回避,方夔刚刚被吓到的心绪又被得意覆盖:果然,表妹也就是嘴上说说,实际行动并不排斥他,没准儿还想跟他走得更近些。结果在拉到闻昭穗衣袖的下一刻,就被她指名道姓扬了声音喝道:“方夔,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礼义廉耻?”再下一瞬就看到了刚离去又复返的方沁如等人,而方沁如正难以置信地朝这儿看来。“你们做什么!”“阿穗无事吧?”她随后疾步走来,径直忽略殷惠春与方夔。方沁如走了没多远,发现闻昭穗没了影子,心里疑惑,故而走回来找寻。朱迎嫚她们又不可能放着诰命夫人和郡主不管,自然也都跟了来。没想到便看见殷惠春和方夔一左一右拦在闻昭穗前面,方夔的手还拽着闻昭穗袖子不放,而闻昭穗脸上又惊又怒。闻昭穗当然不是真的又惊又怒,她比背对廊庑的方夔二人提前看到方沁如,便故意由着方夔走近,继而牺牲了自己的衣袖让他碰到,脸上随即酝酿出复杂的受委屈表情。她确实可以光明正大地训斥他们僭越、不知好歹算计自己,但方沁如被娘家人忽悠了这么久,对他们的本性没有真正了解,如果看到这般景象,加上那二人再装个可怜无措,倒显得像自己仗势欺人了。这不是闻昭穗想要的效果。“我也不知怎么,舅母非要我跟着表兄去里屋缝补衣裳,我说了不必,可他们还是拦着我不让我走。”闻昭穗乌盈盈的眸子显出委屈。“是啊夫人,郡主就被他们莫名其妙堵在这儿,郡主不愿,还打算将郡主直接拉过去。”半夏愤愤补充。方夔连忙放开她衣袖,辩解道:“小姑莫要误会了,我只是见表妹大氅有些开线,就多嘴说了两句。”可一时情急,他忘了闻昭穗已经用匕首直接将线头削了去。所以方沁如并未找到什么他口中的开线,再看被堵在路中央的女儿,心下生出气恼。她虽性子和善温凉,却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一个男子找个由头非要拉着姑娘去屋里,绝大多数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好啊,就连殷惠春都在旁协助,一块儿算计折腾她女儿,当真是仗着在自家院子就无法无天了!“之前没看出来,敢情你们这是把主意打到阿穗身上了?”方沁如声音冷了下来,面上是少有的严肃。“我说什么来着,都是误会。”殷惠春陪着笑,心里暗恨闻昭穗的脸变得比天还快,退了一步解释:“原是我看花了眼才有此事,夔儿也是好心,没仔细凑近看,担忧影响了他表妹的气度姿容才会急着拦下郡主。至于其他那些,哎呀,我们也都是看着郡主长大的,自然都盼着昭郡主的好,又怎么会生出那种粗鄙心思?”朱迎嫚在一旁听得爽快,她殷惠春也有低眉顺眼给人辩解的一天,真想让她会说就多说几句。于是闻昭穗发现三舅母看热闹的眼光非常快活,连带着瞧自己的眼光也是不同于殷惠春的精明,而是发自内心的亲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闻昭穗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三舅母划入朋友的行列了。殷惠春言之凿凿,方夔在一边继续说好话。方沁如听了确实开始所动摇,怒容也随之消减不少。或许真的只是个误会?闻昭穗就知道她娘亲是个耳根子软的,所以也没指望方沁如突然就转变过来。不过她既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日后慢慢来就是。此事算是揭过了,然方沁如在后面的满月酒面色一直不大好,想来还是在意的。对闻昭穗外祖父母的回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显得心不在焉。方府的外祖父母本想提一提闻将军新发的赏赐,见方沁如全然没有聊这些的心情,只得暂时歇了这个想法。从小厮嘴里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一向信任殷惠春的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都是她这做娘亲的搞出的幺蛾子!殷惠春带着方夔亲自出了府门,将闻昭穗与方沁如送上将军府马车,再次赔了礼道了歉。“方公子。”半夏在车厢边立着,手上晃荡着匕首,于方夔身侧阴恻恻地说:“我们郡主让我转告你,下回再敢动什么歪心思,这刀子就不是只在你眼前晃一晃那么简单了……”方夔寒颤的龙须刘海下冒出汗珠。--------------------羊杂汤=======================闻昭穗本以为之前在宫里尚食局每日送来的食材算多了,尽管她往下分了一些给宫人还是总有剩余。直到她了解朝廷给官员按月发下的东西过后……不说钱财布帛,就单说这肉食。本朝亲王以下到二品大员,每个月供给二十头羊、六十斤猪肉。三品官员每月十二头羊,四五品官是九头羊。可见对于此时的上层阶级来说,羊肉是更加为王侯将相所接受的肉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