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皇室子弟虽养尊处优,但池氏开国便有祖训,皇子从小便要在学宫读书,长大后一般要在无关紧要的官位上历练些时日,以免皇家养出草包供人耻笑。当然,这些给皇子的官职名头要么是远离核心权力的,要么便是虚职,还有御史台时时刻刻盯着,以免皇子趁此结党营私。前几朝也不是没有过皇子兵行险着借此夺权,绝大多数下场凄惨,牵连甚广。如大皇子这类对权力没有太大欲望的,巴不得安安分分做事,避免引起皇帝的猜忌和怀疑。而池弋珂自然不属于这种安分守己的皇子,只不过到现在还无人留意那位站都站不起来的“落魄”皇子。最好的保护色下往往是最深不可测的野心与执念,一旦走上这条路,回头即是万丈深渊。于是池弋珂从不回头,在悬崖边也能悠悠闲闲烹壶茶,将挡路之人推下去后再回来细品。他厌恶饭食,只是忘了从何日起,他竟也能对下一顿晚膳生出点期待。舅舅明面上弃了他,实则暗哨往来,不动声色编织起大网。安王一旦看似被压得再无反抗之力,实则野火烧不尽,被池弋珂收入囊中。他确实要感谢自己那位道貌岸然的二皇兄,若不是池奕白当年特地着人将他推下数丈高台,自己还得找个别的方式淡于人前。礼尚往来,他的回礼太多,需得慢慢给。“长宁拿来的糕点味道甚好,你要是不吃,我就把剩下的带回王府了。”另一隔座内,池宥见二皇子心不在焉,将手伸向剩余的沙琪玛,原本放在中间的匣子被拉到他这边。“嗯,世子拿回去便是。”二皇子回神,挂上不达眼底的笑意。池宥心满意足,顺嘴关心他一句:“那就多谢二殿下了,你今日是怎么了?是有何烦心事?”也不能怪池宥没眼色,只是二皇子母家在朝堂栽跟头的事还未被宣之于众,待到处置随着圣旨下来,至少要折掉好几个亲近官员。莫名被算了一招,连幕后之人都不能确定,这搁谁身上还能有闲情逸致品味新式糕点?“无妨,只是昨夜没睡好罢了。”二皇子抬手象征性揉了揉太阳穴,掩去平淡眸中的阴寒。不止昨夜,怕是今夜也不得好眠了。下学后,池宥还讨要走了闻昭穗剩的最后一盒沙琪玛。“成成成,都给你。媵嫆你把匣子给他就是。”闻昭穗将衣袖从他手中抽出,面露嫌弃。她方才整理书袋,便让王媵嫆帮忙掂着食盒。“世子,给你。”王媵嫆依言双手将食盒递给池宥,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淡粉迅速爬上了她耳尖。池宥接过后点了点头,和王媵嫆有一瞬的眼神交接。他很快便抹开视线,一本正经向闻昭穗行了个江湖侠气的抱拳礼,背着夸张的戏词:“今日一别,大恩不言谢,他日郡主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只需飞鸽传书一封,赴汤蹈火也使得。”闻昭穗笑着拱手回了一礼,“好啦,点心而已,世子无须多礼。”她转而对王媵嫆道:“你说你还带了铺子的账册是吗?先随我回趟清居殿吧,我还有其他事想交代给你。”王媵嫆点点头,跟在闻昭穗身后走下了学宫殿门口的踏跺,忍不住小小地回了下头。他红衣黑靴,在凉风习习中朝这儿望来,眉目间褪去了方才的嬉闹,带了几分认真之色,不知在思索什么。但王媵嫆知道,他并不是在看她。她这几日睡前都告诫自己,明日不要再看池世子了!久而久之就会习惯的,她不想再被人牵着心绪了。可到了青蟹=====================“郡主,您当真要去那满月酒?”半夏放轻了动作,用棉布汗巾一点点为闻昭穗擦拭头发。闻昭穗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澡豆清幽的香气。她盘腿坐在榻上,面朝里侧粉墙,发梢水珠滴落在床边枣泥色的酸枝木脚踏上,巾帕沾满栀子香。“去啊,还能白吃回宴席,有这般好事怎么不去?”闻昭穗随口答道,没有拿铜镜,一手往脸上盲抹着细腻的面脂。半夏噗嗤一笑,放下汗巾,将桂花木犀油涂在闻昭穗发丝,“奴婢可不信您就是为了那顿午膳才去的,为这个受气多不值当。”“半夏啊,你主子我去了也不一定是受气,还能出气不是?”闻昭穗把面脂玉盒递给素馨,意味深长道:“你实话实说,我那些差名声中是否还有一样不敬长辈?再细致点的传闻……应当就是对外祖母家的亲眷十分无礼,还时不时给他们惹麻烦?”她之前对外界风评不甚在意,不过听了外祖母家的旧事和原主之前的反应,猜也能猜到会有什么奇怪的负面传言。“郡主怎么知道的!”半夏惊讶,手头没注意一下扯掉了闻昭穗两根头发。“嘶——悠着点儿。”闻昭穗吃痛,捂了下可怜的圆脑袋。素馨笑着叹了口气上前,接过桂花油小瓷瓶,“我来吧,瞧你毛手毛脚的,明日还是去洒扫庭院罢。”每日听闻昭穗与半夏插科打诨,素馨性子虽沉稳,到现在也会偶尔开几句玩笑了。“猜到了。无风不起浪,如果真有这种对我不利的说法,我那外祖母家的亲眷想必也是出了不少力的。”闻昭穗抱着软枕道,神色泰然。素馨手上动作一顿,心下宽慰,郡主之前在外祖母家吃了不少亏,如今果然没那么骄躁易怒了。只是那些掺假的传言和方府亲眷也有干系吗?哎,将军和夫人都不在身旁,郡主一个人刚在宫里站稳了些脚跟,又来了一大家子人趋炎附势……闻昭穗却另有所想,原主看不惯方家人一而再再而三觊觎将军府的荣华,反应激烈些也情有可原。而方家人自然对原主无甚好感,暗中七嘴八舌传着原主不孝长辈、不懂礼数,不亦乐乎地推波助澜。曾经瞧不上的亲戚不知不觉间居然飞黄腾达,简直岂有此理!一旦有亲戚发达后首先便想着抱大腿,面上的恭维亲近少不了,可心里的忿忿不平犹如浪涛一层连着一层席卷而来——他们凭什么比我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