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宵见她面容怅惘,忽而意识到什么,正色道:“自然。”顿了顿,又沉声道:“太沧的青弋江向南贯通至宜州,途径永州的。我带你去青弋江,咱们放最大最亮的一盏。”
你的爹娘一定会看到。他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孟如意勉强提唇笑笑,第一次不怕给他添麻烦,应承了。
像往常一样,裴宵并不与当地官员联络,两人似寻常旅人般住进城中客栈。
入住后孟如意便睡下了,她的身子早就不堪这样长时日的奔波,不过是勉力撑着一口气而已。
再醒来天色已昏,是裴宵过来敲她门,唤她起身吃点东西,并喝晚间的药。早在刚到洪州那日,她就开始被安排着用药了。
孟如意仍然困倦,可还是听话地强吃了一点饭食,乖乖喝了药。裴宵似也有别的事,没多打扰她,待他走后,孟如意很快又陷入昏睡。
第二日一早,裴宵又来给她送餐送药,如这一路以来一样,凡事不经他人之手,对她极是小心翼翼照料着。一开始还很不习惯,现在已然麻木了。
自来到太沧后,裴宵似乎是忙了起来,不似往常那样常常来寻她,或者要带她出去游玩,连今日的午膳都没有与她一道吃,这叫她很是松了口气。
到了下晌,才又出现在孟如意的房门口,神神秘秘叫她,说要给她看样东西。
孟如意随他出去,却是拐个弯来到了他住的房间。
套间的外间一片狼藉,仿佛一个木工的作坊。还没来得及收拢微讶的表情,便听裴宵道:“我去看了,外头卖的河灯千篇一律,且大都是纸糊的,不好。”他说过要带她放最大最亮的一盏,便决不食言。
孟如意的视线落在圆桌上摆着的一只竹船上。
那船约有一臂长,就河灯而言便很大了,船篷雕刻着并不精美的镂空花纹,边沿还沾着细碎的竹屑,一眼仿佛能看出工匠的手忙脚乱。
裴宵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往孟如意眼前递了递,指着一侧船篷下的洞眼,“你看,你可以写了信塞在里面,它一定能帮你带去永州。”
只要你相信,就一定能。
裴宵知道,于阴阳一道,讲的便是信则有。活着的人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抚慰自身,若能叫她信了,她便会得到安慰。
因此,他眼神坚定地与她对视,言之凿凿告诉她,她的父母一定能收到她的信。
许久,孟如意才似明白眼前的情状。裴宵亲手做了一盏河灯,给她的。
这太让她意外,也觉承受不起,忙垂下眼,“谢侯爷美意,我……我不用的。”
这样的反应是裴宵没有料到的。
“是哪里叫你不喜欢吗?时辰还早,还可以改的。”
“不是的。”孟如意连忙摇头,生怕慢了一刻显得不敬,“只是侯爷亲手做的灯,自当捎给亲人,我,我用外头卖的便好。”
“夏州是我裴家祖地,我自可常去祭拜,而永州远隔山水……”言犹未尽,却也不必言尽。
孟如意眼神倏然间愈加黯淡。是啊,远隔山水,依着眼下的时局,她甚至不知此生还有无去父母坟前祭奠的机会。
她周身笼罩着的哀伤如有实质,裴宵心下刺痛,不禁后悔说错话,忙补救道:“你不要难过。很快,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回家的,我发誓。”
孟如意提袖拭了拭眼角,复又抬起头,勉强扯出一抹笑,“侯爷言之有理,这灯,我就僭越收下了。再次谢过侯爷。”说着,福身一礼,却没有回应他关于回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