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大将军!皇帝混沌的意识猛然一惊。镇国大将军死了约三年有余,他以为再不会听到这个人——“……那天雄寨寨主,是什么人?”魏承泽慢吞吞:“儿臣不懂父皇的意思。”皇帝猛然拔高音调,床幔后的身影坐起:“把她带过来!我不管她是谁,把她带过来!”魏承泽语气加重:“父皇——”皇帝枯槁的手从里拽开床幔,一张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孔露出,他大吼:“连你也不听朕的话吗?”魏承泽淡淡地看着情绪不稳的皇帝:“父皇这是怎么了?”皇帝大口喘着气,脑中浮现出曾经鲜衣怒马,撩袍跪在他身前的镇国大将军……他们年少相识,少年情意,但到底,镇国大将军的声望太大了。他怕、他怕卫国公府,他动不了卫国公府,他不能再让其他人,威胁到他的位置!柳江、柳江……镇国大将军,镇国!皇帝瞳孔扩张,胸口发闷,他呵呵地喘着气,干枯的手指死死拽住魏承泽的衣摆。魏承泽站在原地,静静看了皇帝半晌,才开口:“宣御医。”——孟占生已站在门外有一阵子了。魏承泽的吩咐方一传出,他便立即撩袍走进。第一眼,便是那朝堂上清清润润的六皇子,和在床褥上喘息不断的皇帝。极尊孝道?孟占生面无表情。他跪地,却并未第一时间看顾皇帝,而是先看向六皇子。魏承泽这时,淡漠如冰层的眼瞳才动了动,眼底闪过诧异。她看一眼在这般场景下,仍保持镇定,如此识时务的孟占生,唇角微抬:“孟御医,看看我父皇吧。”说着,她顿了顿:“我这还有要事与父皇商谈,孟御医动作快些吧。”要事?孟占生顺从地弯腰上前,素白的手指捻出银针,扎了皇帝几个穴位,皇帝的喘息便渐渐停了下来。“孟御医果真医术高明。”身后的魏承泽意味不明地说。孟占生只觉脊骨发凉。他语调平缓:“针法只能缓解……殿下不是有要事?”魏承泽再次因孟占生的识时务而多看了他几眼。她早先在孟占生接近皇帝时,便着手调查过他,自是知道他接近皇帝并无纯心,但那又如何?她只冷眼旁观。但眼下,她认真了几分瞧孟占生,发觉这位年轻的御医,生得很好。气若拂柳,面容温雅,似高山浮云,又漂浮莫测,又温润雅致。“孟御医。”魏承泽轻声:“你很合我的心意。你先出去吧,这里暂时没有你的事了。”被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皇子特殊对待,可并未什么好事。孟占生却并不感到害怕。因他想做的,已经快要成功了。待成功之后,他洒然一身,便没什么可留念的了。至于仅青——孟占生眼眸微动,最后看一眼魏承泽,便俯身告退。马志送孟占生离开,顺道关上了门。大门闭合,光线亮起又黯淡。魏承泽静静守在皇帝床榻前,如一个恭敬的皇子般,等待皇帝的苏醒。皇帝被孟占生施了针后,短暂睡了过去。而关门的声音一响,他绷紧的神经一动,意识便渐渐回过神来。皇帝缓慢睁眼,伸出手握住魏承泽玉白的手。“好孩子,朕的身体愈发不行了。”魏承泽:“父皇吉人天相,莫要说丧气话。”皇帝摇摇头。人之将死,是有预感的,他的生命如同燃烧的火烛,已然要烧尽了。“朕有几句话,要吩咐你。”皇帝抓着魏承泽的手紧了几分:“朕知晓你也惦记着朕的位置……但你没有背景。你可知那些大臣犹如豺狼虎豹,表面恭恭敬敬,内里却总想方设法的从你身上挖块肉,饮血茹毛。一个没有背景的皇帝,便只有被他们控制的份。”“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也只有你,还愿意陪陪我这老骨头,但……”皇帝猛然抓紧魏承泽玉白的手,将她细腻的肌肤抓的通红。魏承泽微微蹙眉,便听皇帝道:“朕不会亏待你的,朕会立九皇子为太子。封你为摄政王,你一个毫无背景的皇子,是没法和那些大臣抗衡的!你可懂朕的良苦用心?”魏承泽平静道:“如此,父皇是想让我挡在九皇弟面前,替他抵挡那些大臣的围困吗?”皇帝未曾想到一向温顺的魏承泽会这般说,他瞪大双目,唇瓣颤抖:“不……”魏承泽:“九弟年幼,封我为摄政王,既想让我替他稳固江山,又想让我在九弟羽翼丰满之前与大臣们对抗、消耗……父皇,你果真用心良苦。”皇帝一身汗被激出,他心脏一下一下的加快跳动,直觉有什么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强忍着不平语气:“混账!你为何会这么想?”魏承泽一把抽出手,一双清冷的眼垂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年迈的皇帝。她如新生的,野心勃勃的狼王般看看即将衰败的老狼王,眼瞳幽幽:“你做不到的,不代表我做不到。父皇,你老了,事到如今,我并不想做出什么违背我预想的事,你也别多此一举了。”“传位给我。如若不然,我便杀了九弟,连同你心爱的淑贵妃和五公主一起。”魏承泽慢悠悠:“我是给你选择的,父皇。你可以选择传位给我,我便好好的留着九弟的性命。你也可以选择传位给九弟,我再杀了他,结果是一样的。”“父皇,选择吧。”皇帝目眦尽裂。魏承泽大逆不道的话,令本就心血翻涌的皇帝心口宛如被重拳击打。他怒极,身体却承受不住这种撕心裂肺的怒意,一口腥甜涌上。他颤抖地指着魏承泽:“逆子……逆子……咳咳咳咳!”皇帝剧烈咳嗽,大喊:“马志!马志!来人!马志!”他愤怒而悲哀的声音回荡在殿堂,却无一人回应。马志在走出殿堂的那一刻,便被魏承泽的人捂住嘴,绑了起来。皇帝暴躁的大喊大叫,撕扯着床幔,发癫发疯,却无一人应答。只有魏承泽,静静地看着他。须臾后,魏承泽突然启唇:“原本我是很敬慕您的,父皇。”皇帝疯癫的状态一滞,充红的眼球看向魏承泽。魏承泽:“你是天子,是皇帝。只要你来母妃宫中,整个虞清宫便一下热闹起来。母妃欣喜若狂,会特意叫人关注我,把我带到您面前,让您看一看我,再念一念母妃。”魏承泽的语调愈发缓慢:“母妃是个可恨又可怜的人,她厌恶我,却又拽着我在您面前炫耀,因为我是皇子……但您有什么多皇子,并不缺我一个。”魏承泽突然笑了笑,“父皇,您还记得我母妃是谁吗?”皇帝被他猛然发问,脑中迟钝:“李美人?”魏承泽的笑意更深:“母妃是姓李,但她早就有了封号,她是丽美人啊。父皇,你还记得她吗?”皇帝愣愣看着她。魏承泽大笑:“纵然我是皇子,又有什么特殊的呢?母妃她处心积虑的弄出一个皇子来,就如她的意了吗?”皇帝:“你什么意思?”魏承泽的笑容倏地淡下:“父皇,下旨吧。”皇帝扑过来掐她的脖子:“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朕的孩子,你是个野种!”魏承泽脸颊因为窒息而慢慢涨红,但她依旧冷静,眼瞳沉寂幽暗:“我是你的孩子,只不过不是皇子。”“我是个公主,一个女郎。”“父皇,你做好选择了吗?”————永安公主府。暗室外,刀剑铿锵。暗室内,悠然莫测。陈茹雪咬着唇,指着桌上的《梅雪》:“永安公主,你看过这本书了。你也知道,这书的主角就是我。前世我也一直按照这本书的剧情而走的,我说这本书是为我而生,又有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