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公主,明明间接造成了詹姆斯一家的悲剧,回来做的噩梦却一次都没有关于那个可怜的女孩,梦呓全都是什么工作太多办不到之类。”
“大概是因为现在内疚也为时已晚了吧,人总要朝前看的。”
“就是干啥啥不行,自我原谅第一名呗。”
吾有些无奈地看着不满嘟囔的少女,突然思绪一闪察觉到什么,在权衡是否应该询问的时候,话语已经脱口而出:“你这么问是因为过去的失误而一直无法原谅自己吗?”
“没错。”
在反悔收回话之前,少女已经干脆利落地回答了。
这反而让老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桃乐斯是个认真的好孩子呢。”
“好孩子就算了吧,我要是好孩子会拉低全世界好孩子标准的。不过认真是当然的吧,因为这事关每人只有一次的生命啊。”
桃乐斯就像说家常事一样,一边吃着下午茶的蛋糕,一边说起她过去的经历,“我曾经做过一道‘人命选择题’,10人和100人,救谁?只要救下一方,另一方必死。限时回答并且不能将这个问题透露给第三个人。”
“我选择了100人那边,另外10人被第三方所害。只要我不说,这10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不知情的时候被人拿起来掂量然后放弃掉。”
【人命选择题】
事情的严重性完全超出老夫想象,心中如巨石落下一重,“但是你说了……是吗?”
“因为虽然非本意,但我的确是‘答题者’,要是不说对于失去生命的人不是很不公平吗?所以我故意嘲笑那10个人,让他们憎恨我。”
桃乐斯的处理手法也完全在意料之外,老夫甚至一时失去了声音。
怎么会有人这么做?
救下100人是值得所有报纸大书特书的伟业,所有成就此番伟业的英雄都会选择性地忽略过程的牺牲,伤亡只会报纸一笔带过的冰冷数字,除了亲朋没有人会在意。
然而现在却有人认真注视这份损失,一力承担起所有悲伤的恨意。
这是何等的笨拙,笨拙得让人心口发疼。
原以为历经千年早已干涸的眼眶有些热,我艰难地开口问:“桃乐斯,你对自己太过残酷了。”
桃乐斯回答的毫不迟疑,“对他人残酷的人,必须先对自己严厉。”
正解,但是作为圣父、善魂女神的孩子,我却希望这个人对自己再宽容一些,“桃乐斯的觉悟很了不起,因为你想着要救下所有人啊。但是这是连神明、即使是老夫也很难办到的事情。”
实际上几百年过去,老夫根本没救过这么多人,根本没资格这么说,但是我尽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有一名[圣父]的权威,用这份权威开解她:“所以已经可以了,选择多人那边的你没有做错。”
“但是做得不够好,而且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独断专行。”
你的独断专行是为了守护更多的性命。
“老夫相信当时的你已经竭尽全力做到最好了,你不是一个会羞于寻求帮助的人,你之所以会一个人,是因为没有人能够跟你一同分担这份烦恼。”
吾不知道当时具体的情况,但是吾看到了独自做困兽之斗的年幼少女。孤独无助,明明做出了足以备受夸耀的事迹却因为不能原谅自己,而通过噩梦反复撕裂伤口,让柔软的心脏一直流出汩汩鲜血。
太超过了,这已经超越一个正常人能够承受的极限了,再这样下去这个年轻少女会崩溃的。
“桃乐斯,你听老夫说,一场涉及数十条生命的战斗必定会有伤亡,更不用说在这之上的大规模战斗了,因为那已经是‘战争’级别了。过去所有历史都告诉我们,战争是不可能没有伤亡的,对吗?”
这个少女太过温柔,虽然举的例子是十和百,但是老夫所有直觉都告诉吾实际数字肯定是这个的数倍以上。
吾已经许久未曾做过开导劝解的事情了,现在直到用时才方恨话语的生疏。
老夫提高音量往话语里注入力量,言之凿凿地断言:“古往今来只要能够守护下大多数就是英雄,千古垂名的帝王、将军、勇者都是如此。桃乐斯你毫无疑问是英雄和勇者!”
桃乐斯认真又耐心地听完老夫的话语,良久眉头舒展,恬静而释然一笑,“虽然不是教徒,但我刚刚其实就是在向您忏悔,突然这么做给您添麻烦了。”
“不!怎么会!”老夫相当庆幸刚刚的自己有脱口而出,否则吾将错失了解、劝慰一名孤独却无人理解的守护者的机会。
桃乐斯抬头看向爱丽丝所在的别塔,“看着那个公主能够轻松入眠、原谅自己,我不能理解的同时心里也有着一点羡慕,我一定也是希望能够得到解脱、不再做噩梦的释然吧。”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自我疗愈,应该说这是必须要这么想的事情!”老夫给予吾能够做出的最强烈肯定,上战场的士兵必须要这么想这么做,否则他们甚至熬不到战争结束。若是如桃乐斯这般的守护者因此而陨落,绝对是这个世界的损失,一直无所作为的老夫也会强烈地自我厌弃。
然而桃乐斯重新转过来对上老夫视线的那双宝石般的眼眸里是下定决心面相荆棘之路的决然,“但是我决定放弃。”
“不,等等,桃乐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