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哥儿看到卖身契的那一刻,霎时红了眼。“为、为什么?”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只能当奴隶了。沐哥儿莞尔,“你救了我,不止一次。”他知道涟哥儿想要什么,这张卖身契,便是他给涟哥儿的回报。“若你想留在侗州,我给你五十两银子,若你想跟我离开,我跟你签活契。”涟哥儿哭着想了很久,沐哥儿耐心的等着,终于,涟哥儿做出了决定,“我留下。”他问沐哥儿,“我可以去工坊干活吗?”五十两足够他在侗州活下去,但他深知自己已经不是大少爷了,他不能吃山空。他想隐姓埋名,换个身份在侗州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哥儿。若是他能进工坊,有工坊的保护,他也不会被欺负。沐哥儿有些失落,但还是答应了,“可以。”涟哥儿跪下叩谢沐哥儿,沐哥儿看着他走出去,终究没忍住说了句,“涟哥儿,若你哪天有难,可来寻我。”涟哥儿浑身一震,他低下头,肩膀发颤,终于说出了那句死死埋藏在心口的话,“对不起。”他之前做的那些错事,他始终欠沐哥儿一个真心实意的道歉。涟哥儿走后,柯褚走进来,将神情低落的沐哥儿像个孩子似的抱在怀里哄。“不是说不会哭吗?怎么又哭了?”沐哥儿埋在柯褚肩上,“我才没哭。”柯褚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湿意,叹道:“好好好,没哭,我家沐哥儿才没有哭鼻子。”沐哥儿恼怒的捶了下柯褚,柯褚胸腔震动,低低的笑。“楚捈跑了。”柯褚闲聊似的跟沐哥儿说:“楚铭隽让手下去追楚捈,自个儿上京告状去了。”楚铭隽说是上京告状,实则是打算将楚捈藏在京城的残余势力都处理掉,彻底断掉楚捈的后路。沐哥儿低低的哦了声,又问:“大宝小宝呢?”“奶娘抱去喂奶了?想去看?”柯褚抱着沐哥儿往外走,沐哥儿挣扎着从柯褚身上下来。外头可都是人,他可不想让人看到自个儿走路都要被柯褚抱,多羞人啊。柯褚拉着沐哥儿的手,控诉道:“唉,之前天天缠着我让我抱出去,现在身子一好,便翻脸不认人了。”沐哥儿瞪他,“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出门,我整天待在屋子里,闷的难受。”沐哥儿身体不好,在屋里头不见风的养了一个多月,前几天才被柯褚允许自个儿下床走出来。那段时间,沐哥儿在屋里憋的难受,就让柯褚将他抱出来走走。“沐哥儿!窈叔来了!”壯哥儿的人还未到,声音便先到了。沐哥儿一喜,提起下摆跑的飞快。柯褚连忙追上去,“跑慢点,你身体还没好全,沐哥儿!”大堂,窈书正从窈万书的嘴里听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心疼的红了眼。他算着沐哥儿生产的日子,提前从窈山村出发来侗州。本以为他过来的时候,沐哥儿应当还没生,没想到沐哥儿竟早产了。一想到自己差点见不到沐哥儿最后一面,窈书就后怕的直发抖。沐哥儿快要跑到大堂时脚步一顿,抓住追上来的柯褚,“快去把大宝小宝抱过来。”柯褚一听就知道沐哥儿在想什么,“行,我去抱。”沐哥儿嘿嘿一笑,这才跑进去。窈书一看到沐哥儿,浑浊的眼里就凝聚上泪花,“你、你怎么瘦这么多啊。”沐哥儿开心的笑着,“我没事啊,你别听阿兄他们瞎说,我这不好好的吗?他们故意吓您呢。”窈万书:“……”这阿弟不能要了。窈书心疼的不得了,拉着沐哥儿不舍得放手。沐哥儿见柯褚还没来,余光瞥见若哥儿,精光一闪,“阿爹,你不知道吧?若哥儿有了,三个月了!”这句话果然转移了窈书的注意力。窈书目光灼灼的看着若哥儿,“好好好!太好了!”若哥儿:“……”柯褚抱着大宝小宝姗姗来迟,傻狗跟在柯褚身旁,时不时抬头伸长舌头试图去舔一舔小宝。柯褚抬脚将傻狗踹开,傻狗嗷呜嗷呜的骂几句,又凑过来想跟小宝玩。窈书看到大宝小宝激动的又笑又哭,沐哥儿和窈万书对视一眼,出声道:“阿爹,您跟我们一起去京城吧。”本来他们想等着在京城稳定下来才让人去接窈书,但窈书正好来了。窈书明显也有了这个打算,“好。”他老了,就想跟子孙们待在一起。众人还怕窈书不同意,闻言皆松了口气。窈书抱着小宝爱不释手,“哎哟,小宝怎么这么小啊?”他的发冠上,一个不起眼的银白色珠子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傻狗鼻子一动,猛地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扫过在场所有人。他们出发去京城这天,涟哥儿躲在人群里,看着他们的马车逐渐远去。粉裳站在涟哥儿身边,忽然问了句,“妖汀呢?”涟哥儿颔首,“死了,自杀。”在被抓半个月后,妖汀受不了折磨,寻了个空子,一头撞死在墙上。粉裳笑了,笑得解气又快活,“她死的活该。”涟哥儿看她,“你跟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粉裳笑得阴狠:“她上辈子欠我的!”涟哥儿没听懂,但还是道了句谢,“那天谢谢你了。”那天他想找产公和郎中,但他当时太慌乱了,一时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是粉裳突然出现带他去找产公,并帮他说服了产公跟着他走。“真要谢我,那你借我点钱呗?”粉裳双手背在身后,姿态悠闲的走着。涟哥儿不解,“你缺钱?”“我欠人一辆马车,得赔钱。”“谁家的马车?”“王家的。”“就尘府旁边那一家?你怎么会欠他们家马车?”“我偷了他们家马车呀。”“啊?你偷他们家马车做什么?”“救人?”粉裳一顿,又摇摇头,“也不是,就是……托人报仇的酬金罢了。”涟哥儿听的云里雾里,“他们家没报官抓你啊。”粉裳压低了声音,“王少爷人很傻的,我忽悠了几句,他就信了。”“咳!”重重的咳声从身后响起,粉裳往后一瞧,只见她刚刚编排的王少爷就站在她身后阴恻恻的盯着她。“粉裳!你真是好样的?亏本少爷还好心来告诉你不用还钱了!”王少爷面容粉白,明明是个汉子,长的却比一个哥儿更像哥儿。粉裳双手合实,“对不起!我错了!”王少爷看她态度诚恳,面色微缓,粉裳又迫不及待的问:“为什么我不用还钱了?”“不是你偷的,你还钱做甚?”王少爷睨她,眼里带着不解。粉裳直言道,“是我偷的啊。”王少爷一扇子敲在她脑门上,“还骗人!那马车分明是被尘府的人借走了,前几日尘府的人把马车还回来,还送了不少礼。”粉裳眼睛一瞪,“他们怎么知道那是你家的马车?”“尘府里头的人身份可都不低,想查一辆马车从何而来还不容易吗?你说你,傻的跟什么似的,上赶着背锅认罪,人尘府的锅,用的着你来背吗?”粉裳不甘的嘀咕了句,“就是我偷的啊。”涟哥儿脚步一顿,怔怔的看着粉裳的背影。他记得沐哥儿出事那天,左暗卫去找马车,没一会就找来一辆马车。尘府远离闹市,想找一辆马车并不容易,可左暗卫找来马车的速度快的就像是将马车从转角处牵回来一样。左暗卫从没说过马车是哪里来的,他也从没问过那天粉裳为何会突然出现带他去找产公。……侗州和京城路途甚远,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看看沿途的风景,终于在三个月后到达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