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氏哆嗦着唇,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柯褚心情愉悦的回到茅草屋,推开门,趴在门内偷听的沐哥儿像只做坏事的小狗般快步跑到床边坐下。沐哥儿脊背挺的笔直,眼神躲闪,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柯褚有心逗一逗沐哥儿,便问:“听多久了?”沐哥儿下意识应道,“没听多久!”柯褚看他,他默默把头低下,不敢吭声了。柯褚坐在他身侧,惩罚似捏了捏他的耳垂,“想吃糖吗?”沐哥儿一听就知道柯褚没生气,他抬头看向柯褚,神色有些纠结,“夫君,这事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柯褚淡声道,“我爹比谁都好面子,他不会允许我娘把这事传出去的。”沐哥儿松了口气,“想吃糖。”他看着桌子上的三斤白糖,舔了舔唇,似是在回忆糖的味道,“夫君,我吃一点点就好。”白糖可贵,他就很小的时候家里过年吃过。那点白糖还是阿兄冒着风险,偷跑进灶台用指头沾来给他吃的。柯褚失笑,“给你吃糖,但不是这个糖。”沐哥儿疑惑的看着他,“我们没有买其它的糖呀。”甜的东西都贵,白糖是最便宜的。柯褚保持神秘,只道,“明天随我上山。”沐哥儿眨巴着脸,“哦。”他将钱袋子递给柯褚,柯褚从中拿出六十文钱递给沐哥儿,剩下的两百五十文钱藏进床底,用土盖住。沐哥儿捧着六十文钱,疑惑的问:“夫君,这六十文钱放哪?”柯褚抬手在沐哥儿脑门上一点,“放你这,想买什么就去买。”沐哥儿微红着脸,小声道:“那你想买什么跟我说。”他又问:“衣裳、匹布和白糖要藏吗?”“要。”柯褚将东西都藏在房梁上,只要小偷不抬头看,就不会发现。柯大回来了,柯褚拉着沐哥儿去灶台盛糙米粥。闵氏见他们还敢出来吃晚食,脸色难看至极,但不知为何,竟也没有说什么讨人嫌的话。她将一盘素菜端到桌子上便坐下,“家里的肉都没了,今日只能吃这个,将就着吃吧。”柯大闻言,不满的看了沐哥儿一眼。“娶了夫郎倒是出息了,还敢骗钱去花。”沐哥儿低着头没吭声,柯褚神色不变,“我这些年为柯家挣的钱,可不止这一两银子。”柯大一拍桌子,“怎么?想分家吗?”闵氏急了。这家可不能分,这家一分,谁来干活啊?她嘴一张,话还没说出口,柯褚就先道:“不想,分家我还得自己干活。”闵氏眼睛一瞪,又想起今日柯褚说的话,心里头越发焦灼。难不成柯褚还真想让他们养一辈子?这几日因为柯褚不干活,田里的活只能柯大顶上去干,可柯大到底老了,又能干多少活?十亩的地啊,若是活干不完,他们家今年得少收多少粮食啊?柯大沉声道,“不想分家就得干活!你这病能让你偷几天的懒,难不成还能让你偷懒一辈子?”闵氏心底一松。柯大这话说的在理。柯褚没理由装病后,不还得老老实实去地里干活。到时候沐哥儿留在家里,不还得任她磋磨。柯褚看了眼柯沱,“阿弟都能偷一辈子的懒,我如何不能?”柯大指着柯褚骂,“你是当哥的啊!怎么跟那妇人一般斤斤计较!”闵氏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你这当兄长,多让让你阿弟。”以前柯褚被这么说,为了家里能和和美美,也就咬牙认了。但现在柯褚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不让。”他夹了大半盘的素菜放进沐哥儿碗里,“先吃点垫垫肚子。”他不信晚食只有这一盆素菜,闵氏就算舍得饿着她自己,也舍不得饿着柯沱。柯大和闵氏本还不依不饶,但看到素菜要没了,也赶忙伸出筷子。他们嘴上吃着饭菜,眼睛还不忘瞪着柯褚,似是要让柯褚察觉他们的怒意。柯褚视若无睹。吃完晚食,柯褚拉着沐哥儿回屋,没多久柯褚就透过门缝看到闵氏鬼鬼祟祟的从灶房里出来,手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柯褚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跟上闵氏,看到闵氏将怀里的鸡蛋塞到柯沱手里,“快吃,别让那两个饿死鬼投胎的瞧见了。”柯沱拿着鸡蛋,不满道:“娘,难不成以后我们日后都得这么吃饭吗?”闵氏无奈又憋屈,“娘也不想啊。”柯沱怨道,“也不知阿兄这几日发什么疯?”话音刚落,他手上一空,原本在他手里的鸡蛋不翼而飞。他抬头看去,只见柯褚似笑非笑的看着手中的鸡蛋,“阿娘真贴心,知道沐哥儿吃不饱,还专门煮了蛋给他。”闵氏上手抢鸡蛋,气急败坏道:“那不是给沐哥儿的?”柯褚往后一退躲开她的手,笑里多了几分冷意,“在这家中,只要是我瞧见的吃食,那就是给沐哥儿的。”闵氏被他看的浑身一冷,待反应过来后,柯褚已经带着鸡蛋走远。她气的直跺脚,“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娘,我饿!”柯沱没好气的命令道,“你快去再给我煮一个。”柯褚带着鸡蛋回屋时,沐哥儿正在擦身子,见他回来的这么快,沐哥儿吓得蜷缩起身体,背过身将自己藏在阴影处。柯褚片刻后便反应过来,他快速关上门,正想别过头非礼勿视,却注意到沐哥儿满背的伤痕。他瞳孔一缩,双拳紧攥。沐哥儿骨节分明的脊背上遍布着青青紫紫的伤痕,有些似是被重物击打,有些似是被什么利器划伤,还有些是狰狞的烫伤。这些伤口最旧的也不过半年时间,最新的大概在三个月前。这些伤,都是沐哥儿在梁家时挨的打。沐哥儿后知后觉想到什么,忙将手背在身后挡住伤口,又努力往角落里缩了缩。柯褚声音艰涩,“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你?”沐哥儿将身体缩的更紧了,“我不知道。”印象中,在梁家的日子便没有一天是不挨打的。柯褚心口发堵,堵的发疼。他一步步走向沐哥儿,脚步沉重的如同坠了两颗大石头。“你的伤不会留疤,对吗?”前世,沐哥儿拒绝他的亲近是因沐哥儿身上有伤,而后沐哥儿主动亲近他,是因身上的疤痕淡去。沐哥儿点了点头,或许是听到他的脚步声,沐哥儿有些紧张,“你能不能别过来?”他的声音带上哭腔,“太丑了,不好看。”“不丑。”借着烛光,柯褚犹如自虐般一点点看清沐哥儿身上的伤口,他的眼底凝聚上血色,声音压抑低哑,“沐哥儿最好看的。”“你骗我。”沐哥儿又羞又怕。柯褚将沐哥儿抱在怀里,他拿走沐哥儿手上的湿布,语气强势又温柔,“我帮你擦。”沐哥儿没法反抗,他只能低着头不去看柯褚,任由自己羞到耳根通红。柯褚的手轻抚过沐哥儿身上的每一道伤口,他的心里怒意汹涌,动作却极尽温柔。他将沐哥儿抱到床上,给沐哥儿盖好被子,看沐哥儿躲在被子里不敢见人,终于舍得暂时放过沐哥儿。他端着水盆走出去,将水倒掉后又冲了个冷水澡,压下心里的冲动后才走回屋。屋里,沐哥儿已经穿好里衣,听到开门的动静,他从被子里探出半张脸,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小心翼翼的瞧着他。他吹灭蜡烛,躺在床上将沐哥儿抱到怀里,轻吻沐哥儿的耳垂,犹如叹气般说道:“睡吧,不折腾你了。”沐哥儿松了口气,没一会就睡着了。黑暗中,柯褚轻抚沐哥儿的发丝,那双眼寒芒闪烁,十分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