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苋是早就知道季越与童怜已经回宫了的,他在养心殿等了好半晌,但看见季越耽搁到现在才回来,脸上还是这幅神情,他便立刻明白了应当是童怜发生了什么,赶忙上前问:“奴才见陛下脸色不太好,是掌印怎么了么?”这话倒也没错,只是让童怜不痛快的人是自己罢了。季越没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又让孟苋拿着自己的腰牌,将何太医请去给童怜诊个脉。察觉出季越的心情也不算太好,孟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双手接过季越递来的腰牌。他正准备行礼出去,季越却是又开口了:“去请秦王入宫一趟。”“这……”孟苋有一瞬迟疑,“陛下现在宫钥已经落下了,是等明日……”未等孟苋将话说完,季越的双眉便已经紧蹙,他瞪了孟苋一眼,说:“是朕的话不管用了么!”见此孟苋哪儿敢反抗,连忙下跪行礼,直呼不敢。季越也不打算再把事情拖下去,微微摇头略带疲惫道:“去吧。”听出季越话语中的倦意,孟苋也不敢多耽搁:“奴才遵旨。”许也是孟苋与传话的侍卫嘱咐了句什么,这边季越才沐了浴换了衣衫,刚走到御书房没多久,季青和就已经来了。季青和也不是傻子,光是季越在这个时候还一定要召他入宫,他就已经将季越的目的猜了个七七八八。可就算如此他也没直接将所有事儿都承下的打算,于是便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假意开口:“不知陛下这个时辰寻微臣入宫是有什么事情?”让季青和没想到的是,季越丝毫不打算说些什么掩饰自己的目的,只看着他冷哼道:“皇叔的手段未免有些过于拙劣了。”一声“皇叔”,其中讽刺意味十足。然而即使是季越将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季青和仍然不打算就此应下,只是带着不解继续问道:“微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见季青和仍不愿承认,季越也没这份耐心与他继续周旋下去了,他以指尖轻点桌案,开口道:“中秋河灯。”他点到即止,同样的季青和也知季越的耐心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自然不会继续挑战季越作为君王的耐性。季青和勾唇浅笑:“陛下圣明。”季青和此时的模样不禁让季越想起了童怜。他当时还以为童怜是真的染了风寒,身子不适所以才要先去客栈等他,到后来才意识到童怜分明是早就知道了季青和让苏芷纤在今日撞上他们,于是和季青和一起变着法儿的给做媒呢!季越深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道:“王爷现在可知朕所谓的手段拙劣是什么意思了?”闻言,季青和闭了嘴。他在脑中思考了无数种说辞,一直到觉得终于准备好了,打算开始尝试着说服季越时,季青和一抬起头,却是突然看见了季越脖颈上,尚未完全被衣衫遮盖的那一点半遮未遮、但却能让人清晰地意识到十足暧昧意味的咬痕。相处二三载,季青和自认为也算是了解季越的。可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更清楚,将那咬痕落在季越脖颈上的,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先前为季越相中的准皇后苏芷纤。而假如不是她,那么咬痕的主人是谁便已经很明显了……随着季青和的视线,季越自然也猜到了对方看的具体是什么。虽然原先他并不打算让季青和知晓这些,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季青和知晓他的心意,对于自己而言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么想着,季越故意装作了一副刚刚才发现的样子,微微抬手整了下自己的衣领,遮住了那点痕迹。明显看见季青和皱眉后,季越轻笑着起身,缓缓走到季青和身边:“皇叔,朕先前便与你说过了,只要朕还是皇帝,那么皇后之位、乃至全后宫要么便做个摆设,要么,执掌凤印的人便只会是童怜。”如果原先季青和还能当做是季越年少不知事,将后位当做是玩笑,笑闹着要将凤印交予童怜,那么现在的季青和便是真的确定,季越就是打算这么做!看见季青和眼底的震惊,季越微微摇头:“我先前便与皇叔说过的。”“你……你简直大逆不道、罔顾人伦!”季青和怒不择言道,“季明安!你还记不记得你这龙椅之下,皆是你父兄的尸骨!童怜宿于你枕侧时,你又能否确定他不想如同先帝那样,直接将匕首送入你的胸口!”让季青和意想不到的是,季越竟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若是如此,皇叔记得命人将养心殿牌后的遗诏拿出来。”季青和气结:“你!”季越想了想,挑挑拣拣将自己遗诏中或许季青和会喜欢的部分说了出来:“届时皇叔会继任皇位,而您只需要……”“放过童怜?”季青和嗤笑道。在季青和的注视之下,季越缓缓摇头,说:“不,是赐死童怜。将他与我同棺同衾,送入皇陵。”许也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季越想了想又补充道,“或是寻块风水宝地将我们埋了也行。”“疯子。”如果说先前季青和还有些怒不可遏,那听完季越刚刚所说的内容,季青和却忽然没了那个气力。短短一天,或是说不到两个时辰被两个人说疯了,季越却没有任何不满,只是继续说:“皇叔,我并非不知他害死了父皇母后,可是我喜欢他啊。”说完这句话,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季越不打算再与季青和解释什么,可同样的季青和也不知还能用什么话,将自己的皇侄劝回“正途”。许久之后,季青和无力地叹了口气,模样略显挫败:“我知晓了。就算我真继了位,也定然不会让童怜下去扰了皇兄皇嫂的清净。”如此说便是季青和往后不会再奢望让自己娶妻了。可尚未等季越松气,季青和便开口道:“两年。”季越:“什么?”“两年时间,我不会劝你娶妻纳妾,若是有其他官员提及,我也会帮你让他们不再劝你。但是若是你及冠之时童掌印仍然还是童掌印,那么你必须娶苏芷纤为皇后,为皇室开枝散叶。”季越刚准备开口,季青和就已经大致猜到了他要说的话,于是赶忙补充道:“如果陛下不答应,那微臣便先告退了。”这意思便是除非季越答应他的要求,若不然季青和还是会继续让苏芷纤与他见面相处了。思及此,季越终于选择了服软,点头道:“朕知晓了。”见季越答应,季青和也终于松了口气。方才自己的赌约,季越自然可以拒绝,而他贵为帝王就算真的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自己就算是他的皇叔,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好在最后季越还是答应了。季青和说:“微臣先行告退。”好不容易把事儿都解决了,季越自然也不打算继续留他,点了点头挥手道:“皇叔回去吧。”待季青和离开,孟苋弯着腰快步走到季越身边,开口说:“陛下,何院使已经为童大人把过脉,现下已在御书房门口候着了。”“嗯。”闻言,季越稍打起了点儿精神。好在何太医带来的是好消息,童怜除去有些思虑过甚,并没有什么其它问题。然而只是这一句“思虑过重”,就不由让季越陷入了深思。许久之后,季越吐出一口浊气:“朕知晓了。”接下来的两日,季越下朝后都会去一趟坤宁宫,只是他面对的不是坤宁宫紧闭的大门,便是一脸复杂的小宫女。小宫女:“陛下,童大人……童大人说……”小宫女的胆子本就不大,若非因为被调到了坤宁宫伺候童怜,这辈子怕是都不会遇上季越。先前将季越赶出宫,都已经是找童怜借了八百个胆子才做出的事儿了,更别说将童怜刚刚吩咐的事儿说给季越听。看出小宫女的胆怯惶恐,季越说:“你直说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