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季越终究是失算了,童怜像是瞧不出他的不舍似的,在他一点点走向门口时,竟是一点儿声响都没发出,待季越行至门口,准备再回头与童怜告别时,这才发现原来童怜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躺在软榻上,双眸紧闭,显然是已经睡过去了。见童怜都已经睡着了,季越自然没必要继续装可怜。他轻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童怜跟前,看着童怜的睡颜低声道:“听你说句软话怎么就这么难啊。”童怜依旧安静地睡着,而季越仿佛一块石塑,就那么在他跟前站着,既不说话也不做别的,就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孟苋来时,季越仍在软榻边站着,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抹极温柔的笑。孟苋觉得季越的笑有几分古怪,可硬是要说原因,他一时半会儿却是说不上来的。纠结了片刻,他最终只能归结到季越与童怜的关系好罢了。他在心中暗道,自己叫童怜来哄季越的决定做的当真是明知。“陛下,时辰差不多了。”孟苋快步走到季越身侧,弯着腰低声道。孟苋的声音成功让季越回了神,他随意“嗯”了一声,看着软榻上的童怜,终究是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侧轻掐了一把:“叫你给我办赏花宴!”他口中虽说得狠戾,可手上却半分力度没用,等他的手移开时童怜的脸颊上甚至连印子都没出。“教训”完童怜,季越季越转身径直出了门:“让他再睡一会儿,等宴席要开始的时候你再来叫他。等童怜落座你来寻我。”这意思便是要等童怜在宴席上坐定了,他再准备去御花园了。孟苋在心中感慨了一下季越对童怜的过分隆宠,一时间只觉得哪怕未来季越有了皇后,对皇后恐怕都不会有对童怜的半分好。季越不知道的是,在他与孟苋离开后,原本还躺在床上阖眸小憩的童怜竟是睁开了眼。他抬手抚在季越方才掐着的位置,回想着自己闭目养神时季越的种种举动,以及最后的那一句话:。“这算什么?”童怜不自觉地呢喃道。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现在的他究竟是无奈更多还是疑惑更多。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季越了。他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明明要拿自己撒气却又不下重手?原先他以为季越一直留着自己的性命是因为顾及他们曾经的情分,是因为这几年里自己对他的扶持,以及自己时不时提及熹平年间他们一起相处的点滴,让季越有了些许不忍,觉得自己还和以前一样。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完全是这样。童怜分不清季越现在对自己到底是如何一个态度想法,让他甚至能放过自己的诸多大逆不道,却在最近频频生气。但同样的,他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现在的季越随时可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可就算如此他依旧会在平时相信季越,觉得对方并不会害自己。可他们之间分明不是这样、或者说不应该是这样的。脸上属于季越的温度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尽,童怜将放在脸侧的手往上移了几分,用胳膊遮挡在自己眼前,好像只要不去看就不用思考这背后莫名纷飞的思绪情感。如果说先前在季越面前还只是装睡,那么现在的童怜便是真的睡着了。等他睡醒时,身上披上了一件外衫,童怜微眯着眼看了一下上头的纹样,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季越在离开前给他盖上的。衣衫上是他惯用的龙涎香气,带着一点点的木香花香。童怜的指腹在衣衫上摩擦着,也不知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像是终于从方才的熟睡中醒了神儿,童怜深吸了口气从软榻上坐起,继而又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小药丸。这是他出门时姜之渔交给他的,虽当时姜之渔再三嘱咐不到真的头疼发热的时候不要服用,可现在的童怜却是无暇顾及了。宴席即将开始,以他对如巴尔特那些人的了解,匈奴这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保证南朝不被匈奴人肆意瓜分了去。童怜起身,就着桌案上的冷茶将小药丸吃了下去,紧接着房门便被极小声地推开了。童怜朝着门外看去,于是便瞧见孟苋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将才开了一条缝儿的门重新关上。确定自己并没有发生太大的、会吵醒童怜的声音时,孟苋不可避免地长舒了一口气,可就当他转过身准备去叫童怜起床的时候,正巧就与在桌案前的童怜四目相对。孟苋迅速思考了一下等确定童怜不可能是被自己吵醒后,这才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他便想起,自己方才的动作怕是都已经落在了童怜眼中。那一刻,孟苋只觉得尴尬极了。好在童怜也没打算拿这件事儿打趣他,只是浅笑着反问:“是宴席要开始了么?”“是。”孟苋觉得自己仿佛都不会思考了,童怜问什么他就乖乖回答什么,“陛下让我在宴席要开始的时候来叫大人。”童怜对这个答案也不意外,点了点头自觉地走到孟苋跟前。见孟苋还楞在原地,童怜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不是说宴席要开始了么?孟公公还在这儿站着作甚?”听见童怜略带调笑的声音,孟苋这才反应过来。他干咳了两声,没直接抬脚将人带去宴席间,反倒是有些不确定地反问:“童大人方才应该不是被我吵醒的吧?”“你本来也是来叫我的,刚才有没有吵醒我又有什么差别呢?”童怜反问,好在他也知道宴席耽误不得,说完后就把答案一起告知了孟苋,“与孟公公无关,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醒了。”说着,他将自己先前盖的外衫往孟苋眼前递了递:“这件衣服应是陛下的,是直接放在这儿一会儿有人来取么?”得到答案,孟苋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稳稳落下,看见童怜递来的衣服,他笑着回:“大人才醒,陛下说您直接出去容易着凉,特地嘱咐奴才让您披着去御花园。”闻言,童怜低头瞧了眼手上朱色外衫,又瞧了瞧自己今天所穿的茶白色衣衫,几乎没怎么犹豫直接将外袍交给了孟苋:“太张扬了。一会儿劳烦孟公公替我多谢陛下的好意。”孟苋来时可是得了季越的命令的,眼下见童怜想这么直接离开,竟是直接将人拦了下来:“大人也稍体恤体恤奴才吧。这先前陛下三令五申地叮嘱,说现在虽正值巧月,可夜里风大,宴席又落在水池边上,担心大人染上风寒,也还请童大人全了陛下一片良苦用心吧。”最终童怜终究还是将那件朱红外袍套上了。正如季越所说的那样,屋外似乎方下了一场小雨,微风杂着些许凉意拂面而来,对旁人许是带着阵阵凉意,降降温度正好舒适,可对童怜而言却是有些凉了。童怜略带不适应地用手扯着有点儿过长的衣衫,但最终还是在众人的过分注视之下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与此同时,早就在一旁等着的季越也在听孟苋说人已到齐时走向了自己的位置。上奏因为童怜与凌白乐丘一起负责了匈奴王的接待,是以他们三人的位置挨得很近,对面便是那几个匈奴使节。鱼d熙d彖d对d读d嘉d在童怜落座的那一瞬间,凌白与乐丘的视线就被他那间朱红色的外衫吸引过去。乐丘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道:“这件外衫很适合你。只是之前怎么没见你穿这么艳的颜色?”凌白今日是见过季越的,自然也知晓这件外衫在童怜穿来之前本是在绥宁帝身上的。他干咳了一声,将手侧的酒杯举起,对着乐丘说:“长珩,我敬你。”乐丘虽不知道凌白为什么突然对着自己举杯,但也能大致猜到自己是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他微微点头正准备举杯与凌白共饮,借机直接略过再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就在这时,,童怜也端起他手边的酒杯说:“这外衫是季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