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明白归不明白,对童怜方才的指令壹拾却是能听懂的。待他回神后,他立刻转身准备车马去了。既然已经想好以君臣之礼和季越相处,那么季越原先赐下来的轿撵童怜自然也是不会使用的。只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仅仅是从宫门口到金銮殿的距离,童怜便走了大半柱香的时辰,若非在马车上他催促壹拾走得快些,怕是等季越到了金銮殿开始议事了,他都走不到金銮殿的门口。在最后那一小节路时,童怜也顾不得那些礼节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等到了金銮殿时,童怜差点儿连站都站不稳了。“童大人?”廖德厚上前馋了童怜一下,随后入目的便是童怜眼眸下的青色,他说,“童大人昨夜是没有休息好么?”这话还是廖德厚有些收敛了,与其说是没休息好,童怜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连好几日没休息过了。因为先前跑得有点儿快了,童怜现在还有些喘。他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朝着廖德厚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虽然廖德厚也明白童怜的意思,可瞧着他现在的模样却怎么也没办法放心。他还打算说什么,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季越便已经来了。童怜推开廖德厚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与百官一起拜下。季越没想到还能在早朝上瞧见童怜。在看见原本应该空着的位置上站着个人时,季越还有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转头瞪了眼孟苋,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孟苋只觉得自己冤枉。昨夜在接到季越的命令之后,他还特地去了一趟童府,只是那会儿童怜并不在府中,于是他便告知了拾六,甚至嘱咐他一定要告诉童怜。现在又在早朝上看见童怜,孟苋实在不知道这问题究竟是出在了哪儿。然而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在季越心里这口黑锅自然是落在了孟苋身上的。因为季越久久没说“平身”,童怜只觉得越发头晕,仿佛自己随时可能栽倒在大殿上,他只能死咬牙关,靠着毅力强撑下来。等听见季越的那一句“平身”时,童怜只觉得自己的神智已经濒临溃散了。季越与官员后面说了什么,童怜已经听不清了。在他终于撑不住阖眸往某一边栽倒的时候,他只隐约听见了一点儿周围人或是叫他“掌印”、或是称“童大人”的声音,同样的似乎还有另一道过分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叫着“童怜”。虽然季越也有在听其他官员讨论政事,可他一直留着三分注意在童怜身上。秋祢时童怜对他的态度让他既是摸不着头脑,又有些过分在意。但是他也知道若非必要,童怜应是不想看见自己的,于是他就吩咐了孟苋,让他去和童怜说可以不来今日的早朝。只是让季越没想到的事,童怜竟然还是来了。一时间季越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心。可这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光是童怜的状态就让季越担心不已,不得不分出些许心思注意落在童怜身上。可就算是这样,在看见童怜毫无征兆地朝着前面栽倒时,季越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的手几乎是在那一刻就紧紧握上龙椅的扶手上,眼前的景象像是一把巨大的刀刃,一点点在他的理智上摸索,只差毫厘就能把他颅内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割断。万幸的是,赶在童怜倒地之前,季青和便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回神,下意识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住。眼见着童怜被季青和护下,季越才重新开始了呼吸,可心中紧张却是丝毫未减:“他是怎么了?”季青和并未直接回答,他将手搭在童怜的手腕上,细细感知了一会儿,才说:“掌印无事,只是未曾休息好,这儿才力竭倒下,现在应该只是睡过去了。”听到这儿,季越这才终于放心,不自觉微微塌下了点儿腰。他转头对着孟苋道:“先带掌印去歇息着,一会儿去太医院寻何太医替他看看。”“是。”季青和见季越没有立刻停下,自己将童怜带去后头歇息,也不由松了口气。他看着眼前睡着的童怜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因为心中惦念着童怜,接下来季越所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下次再议”,众官员瞧出绥宁帝的心不在焉,也知道今天继续商讨下去也得不到结果,甚至还可能惹得绥宁帝不悦,于是也纷纷歇停了上奏的心思。只是,林锦榆显然是不在那些官员之间的。下了早朝,林锦榆回绝了其他官员的邀约,快走到季青和面前道:“王爷还请留步,侄婿有事想与皇叔商谈。”季青和对林锦榆的认知更多的是他在官场上的功绩,等到听完林锦榆后半句话中对自己的称谓,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林锦榆其实还有另一层身份。季青和问:“林驸马是有什么事想和本王说?”林锦榆只是微微摇头:“还请皇叔随侄婿去寻陛下。事关端阳长公主,还请皇叔见谅。”季青和虽说仍有疑惑,但他也知林锦榆不可能拿季澄颜开玩笑,于是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了:“好。”驯兽童怜睁眼时还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偏了偏头看着周围陌生却又带着些许熟悉的地方,不禁心生疑惑——他刚刚不是在金銮殿么?未等他撑着上半身从床榻上坐起,季越的手却是先一步探上了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童怜愣了一瞬,继而将自己的头往旁边偏了偏。他虚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季越就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话。季越将手收回,又退后了两步坐到了一旁的木凳上,开口道:“掌印在早朝时晕过去了。”被季越这么一提,童怜才想起先前所发生的事情,他收回纷飞的心绪,再次抬头看向周围的床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怕不是躺在龙榻上!既然是要与季越保持着普通君臣的距离,那现在的自己就有些太过放肆了。他连忙将自己撑了起来,可或许是方才休息的时间不够充足,又或是太长时间未曾用膳,童怜只觉得自己的头晕目眩不能视物,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他闭目用力眨了一下试图缓解,可还未来得及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季越的手却先一步覆在了童怜还未曾睁开的双眼前。童怜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双眸前的另一个人的温度,鼻尖也是季越的身上熏的香气。两个人的距离其实不算近,可是这儿毕竟是季越的地盘儿,哪怕季越不在这儿它也足够彰显季越的存在感,更别说是两人现在这样的姿势了。童怜的呼吸有一瞬停滞,他不禁开始想,现在的情况自己应该继续在龙榻上躺着坐着,还是挥开季越的手,径直下榻行礼。似乎怎么做都不对,可若是以前又好像怎么做都是可以的。看出童怜的呆愣,季越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了点儿,连带语气中都染上了浓浓的笑意:“掌印先在榻上歇息一会儿吧,朕让小厨房给你准备了写吃食,一会儿用过在回去。”既然季越对自己的自称都是“朕”,那方才那一句就算再温柔也算是命令了。童怜时刻自我提醒着自己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多说什么,无论如何也只能点头应下了。“陛下……”几乎是孟苋在季越耳边响起的那一瞬间,孟苋就感觉到他近乎要化为实质的眼刀。孟苋自然是知道季越和童怜相处时不愿有外人打搅的,可让他来传话的毕竟是王爷与驸马,就算明知道季越可能会把气撒在自己身上,孟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话说下去:“秦王爷与林驸马说有事儿要与您相商,现在正在外头候着呢。”闻言,季越不禁皱了皱眉头。早朝时林锦榆与季青和都没开过口,最多也只是与群臣一起道过几句“陛下三思”,而现在下了朝,他们又会有什么事儿是需要一起来寻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