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怜怎么可能不知道苍布的那些小心机,只是就算自己知道,显然也无法更改什么。注意到季越的视线也落在了自己身上,童怜哪儿还不知道现在的他宛若是刀俎上的鱼肉,左右都是要被下锅的,倒不如放弃抵抗来的轻松些。他叹了口气,似是认命一般将自己的手腕递到了何太医面前:“有劳何太医了。”除去童怜,在场的其他人显然都对这个结果乐得成见,其中笑意展现地最明显的便是季越了。童怜只隐隐听见了一点儿声音,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敏锐地反应了过来,而后扭头瞪了眼季越。季越也知道童怜是有些恼羞成怒了,可就算如此他还是半点儿不知遮掩,甚至还笑着朝着童怜点了点头。“童大人……”就在童怜准备报复季越的时候,何太医骤然说话了。他带着些许无奈,微微摇头道:“臣知道童大人的身子好了不少,但是那也只是相较于之前而言。臣方才给大人探脉,发现大人身上的余毒是彻底被拔干净了,可是小毛病依旧不少,虽然每日诊脉确实麻烦了些,可童大人也该知道那是为了自己好才是。”同样的话若是苍布、哪怕是姜之渔说童怜最多也只是嘴上应和几声,往后该怎么样依旧还是怎么样,不会有半分羞愧反省,可何太医不一样。以前在被童正初虐待的时候,何太医便是最关心他的那个,时常偷偷给自己不少上好的药材治伤,后来知道他中毒时,何太医也尽心竭力地寻找帮忙治疗的法子。对童怜而言,何太医说是自己的长辈也不为过。“我知道了。”童怜说。见童怜点头,何太医脸上的愁容也稍微减弱了些,他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又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的季越身上。片刻后何太医收回了视线,屈膝跪地道:“微臣也知以自己的身份不该这么与陛下说话,只是事关掌印,也还请陛下宽恕微臣拿乔。”季越也知道对童怜而言何太医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就连自己也是何太医看着长大的,是以对他的态度一向也比较恭敬,现在当然也是。他上前两步将何太医扶起,连忙道:“何大人也是看着朕长大的,说您是朕的长辈也不为过,有什么吩咐您直说便好。”何太医借着季越的力起身,可头却一直没抬起:“微臣也知童大人不一定时时记得诊脉喝药,若是他忘了,还劳烦陛下督促提醒。”“当然。”季越笑道,“哪怕何太医没有这么嘱咐我,我也一定会记得提醒他的。”因为何太医他们说季澄颜已经躺下了,季越与童怜也就没再准备进屋将人叫醒。只是离开了季澄颜休息的院子后,童怜的视线却是不自主地落在了苍布身上。苍布早就遇到道自己这么做一定会惹童怜生气,在跟何太医提起那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心理准备再怎么完善,瞧见此刻童怜的眼神,苍布还有不可避免地瑟缩了一下。“你怕什么?”童怜问。他的语气很淡,让人察觉不出喜怒,可就是因为这样,反倒让苍布心里更慌了。他求助似的看了眼童怜身边的季越,可却发现绥宁帝满心满眼都落在自家大人身上,别说是自己求助的目光了,恐怕就算这儿突然多出个人,只要不会威胁到自家大人,绥宁帝一概看不见。想着总归是自己要面对的,苍布深吸了口气,蓦然升起一股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开口道:“与何太医商量着,在陛下面前提出给大人诊脉是属下的主意。若是要责罚,大人也只管责罚属下便好,何太医年岁大了受不住的。”若是说童怜原本只是想逗逗苍布,至少要让他怕自己,那么现在是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苍布,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责罚你、或是责罚何太医?”闻言,苍布也愣了。实话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那么一番话。刚刚是因为一口气憋着所以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回想起来……苍布只想找个地方将自己埋了,至少短时间内不要有任何人跟他提起这件事情!季越也被苍布的话逗笑了,他说:“怜怜身边的人都这么有趣么?我现在还记得,之前你身边那个侍卫提着剑来宫中劫人的时候。别说是敬畏皇权了,当时若不是他担心贸然杀了我会惹你不快,恐怕会直接取了我的项上人头。”童怜当然知道季越说的是哪一次,可就是因为知道他才会不知道应该如何回话。察觉到童怜情绪的异常,季越说话的语气未变,只是俯到童怜耳边轻声道:“怜怜我从不会后悔的。”“不管是以前过分信赖你,还是之前刺你的那两剑,我都不会后悔。”以肩膀上的两剑换回一条命,就算离开后童怜大烧了一场,但也是划算的。显然,童怜直到现在也是赌赢的那一方,而败者似乎也清醒于自己输了。作者有话说:为了防止有宝贝看懵了,解释一下最后那几句话的逻辑呀。童怜之前做的事情是越俎代庖,也是欺君,只靠非致命的肩膀刺两剑就算是过了,这算得上是皇恩,因为哪怕只是其中一件事也,也足以让童怜死好几次了。季越说不后悔,是不后悔于当时靠那样把之前的种种翻篇。同甘入夜,季澄颜抬手抚着自己带着掐痕的脖颈,刚准备说话却先咳嗽了两声。一旁的林锦榆手中端着药碗,见状立刻上前替她抚背顺气,轻声道:“澄颜,何必这么着急……”“着急?若是我晚些出手,我那好皇弟怕都要将凤印与玉玺一并拱手相让了。”因为先前被掐过,季澄颜的声音带着些嘶哑,可就算如此也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恨铁不成钢。季澄颜从林锦榆手中接过药碗,将里面的药汁一饮而尽。因为药汁古怪的味道,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而林锦榆见状迅速送上白水。季澄颜挥了挥手,只是抬手擦去了自己嘴唇上残留的药渍,她说:“我那好皇弟,明知童怜都做了些什么,可他不杀他也就罢了甚至还要以真心奉上——还是他是觉得他有几条命可以挥霍?”林锦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抚季澄颜,只能开口道:“陛下已经今非昔比,应也是有分寸的。”“驸马所谓的分寸便是直接让人住进宫中么?”季澄颜眸子微垂,“季枫和季岑本就是蠢货,童怜急于求成想扶持季越登基我也并无异议,自封掌印也好,党同伐异也罢,我都可以不去计较。但是,他们不应该动了一样的心思。”季澄颜所说不错。她是早早就已经察觉出了季越对童怜有着不一般的感情的,可是如果季越只是单纯的喜欢童怜,季澄颜也不会有什么想法,毕竟留童怜一命,让他继续为官,带来的利益可比直接处死他杀鸡儆猴来的好多了。朝堂上本就不可是一言堂,有个童怜与季越作对,季澄颜也乐得齐见。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童怜不能也对季越产生相似的情愫。季澄颜深吸了一口气,思考半晌道:“今日季越都问了你什么?”闻言,林锦榆不由苦笑:“没问,只说了若是下官再让长公主出事,陛下便会替长公主休夫。”“阿谏是在不平么?还是在怨恨我?”季澄颜抬头问向林锦榆,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林锦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抬手将季澄颜的鬓发捋到耳后,说:“自你嫁给我之前,先帝就已经与我谈过了,我当时能答应,现在自然也是。澄颜,你不必如此试探我的。”季澄颜当然也知道,准确说在季越出生之前,景帝甚至下过一道密旨。其大意便是景帝若是意外离世,季澄颜便直接登基为女帝,而驸马林锦榆则是景帝为自己能坐稳帝位而特地挑选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