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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大兆于内有诸多隐患,于外北牧虎视眈眈,先帝害怕因为自己一时的宠爱害得储君之位不稳,引起朝局动荡,他于重病之际愈发疑心,所下的最后一道旨意便是贬了郑家女的位份,寻了个由头着人将郑家女送去了武宁山养病,更是当众称郑家女不宜为后。而这个由头就出在章启身上。理由甚为简单——章启于先帝病中无状,殿前失仪,冲撞了圣体。而郑妃求情则被指为慈母败儿,教导失职,不堪贵妃之范。当年那些在先帝面前指认郑妃和章启,在先帝病榻前争辩的世家大臣们,不少都是今上默许的。他是储君,只需顺水推舟便能解决隐患,还能在数位世家互斗时留下把柄。虽说皇家亲情单薄,但他与章启兴许是因为年岁相差大,其实一直以来勉称得上兄友弟恭。皇帝又想起当初章启出发前去武宁山之时,小小的一个,抱着个匣子来找他说:“皇兄,我就要去武宁山了,母妃不让带这些,好在祭酒大人说那附近风景秀美人杰地灵,什么都可以买到,这些都是我在京中所喜欢的,现在就送给皇兄了。”那里头俱是章启幼时的玩物,有自己雕刻的桃剑弹弓,收集来的小书剑谱,还有侍卫宫女教他编的蚂蚱等。他幼时极为懂事,便是宫女侍卫服侍时不小心冲撞了他,他也丝毫不恼,会笑意盈盈的问“你有没有事啊”。因而他向来得宫中上下一干人等的喜爱,那一匣子不值钱的玩意却都是他十分看重的东西。后来章启再回京时,便成了另一幅模样,眼眸冰冷,浑身满是戾气,再后来他上了战场,一步一步成了大兆的一柄利刃。皇帝想起往事,不由软了眼神,摇摇头意味不明道:“那虞家丫头呢?你若求求朕,朕……”他停下了,这话中之意甚为含糊。章启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未回答。徐总管却急了,赶紧上前附耳对圣上轻声提醒:“陛下,虞家大小姐订了亲。”皇帝正愁没处发脾气,踢了徐总管一脚,恨声道:“朕还要你说!”-自盛玉英说过那番话后,虞秋烟便一直暗中关注着。宫宴已近尾声,场上命妇正欲离宫,虞秋烟不过一转神,等她再侧首看去时,才发现身旁的桌案后已经空空如也。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往卢嘉兰的位置瞧了一眼,卢嘉兰还在那,见她看过来还笑眯眯的同她挥了一下手。少女挥着手张口轻声道:“虞姐姐,一会儿一块儿出宫啊。”虞秋烟点了点头,稍稍松了一口气。眼见着已有数位命妇离了殿还不见盛玉英回来,她心下惴惴,不由倾身道抓了身侧一名宫女问话。“盛小姐?更衣去了。”宫女附耳轻声道。正说着,外间突然有一名宫女哆嗦着身子进来,跪倒在皇后面前道:“奴婢瞧见,瞧见御花园后有……有人……”宫女跪在地上,半天也说不清楚。皇后已然有些不耐烦,扬声道:“抖什么,看见什么了?把话说清楚。”宫女俯身不停地叩首,瓮声道:“奴婢瞧见一名男子同一名女子纠葛……”这话虽未说全,但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已然够引人遐想了。皇后皱眉,立即站起了身,不待宫女说完即拍了一下桌案,质问:“在何处?”皇后下首的一名妃子瞧见在皇后的管治之下出了乱子,反倒有几分幸灾乐祸,拦下着急的皇后。“姐姐莫急,宫女许是瞧错了。”回头却朝着宫女冷声问道,“可看清是谁人在此祸乱后宫了?”宫女哆嗦着身子不断磕着头,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奴婢只听见,那女子喊的……喊的像是,肃王殿下。”肃王殿下。“什么?”皇后无暇顾及后妃的小心思,闻言心中大震,殿中命妇也十分心惊。几乎是话音刚落,皇后便带着数位命妇妃嫔跟着宫女出了殿。待上首的人走了个干净,殿中剩余之人也爆发了一阵阵热议之声。不少命妇早已猜到此番是为肃王选妃,但没想到眼看着宫宴就要结束了,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今日宴请的本就是品阶较高的朝臣命妇,许多疼惜女儿的本就不欲与肃王这种声名冷戾之人结亲。不少相熟的命妇已然在屋中谈论开了。“瞧着便不是那等怜香惜玉之人,只是怎就如此急色,这可还是在宫中……”“幸好我女儿已然订了亲,这若是当真……可如何是好,这种人……”“这可还在宫中,这若是宫女便罢了,可别是顶撞了哪家小姐贵人。”四周嘈杂一片,虞秋烟更是软倒在了桌案后,长睫颤动,双眸失神,只举着桌案上的酒杯往口中递去,想要平复心中慌乱。她双眼迷蒙,看着众人的热闹,心弦好像被人敲打了一下,周围之人声声句句仿佛都听清了又仿佛没一句听进了耳中。宫中◎激怒◎御花园内,树影深深。章启立于半山亭前的太湖石旁,居高临下,望着花池中浮沉的人,满脸漠然。鲜亮藕白的提花菱锦裙在水面散开,宛如一朵凭空绽放的白莲。水中人奋力挣扎着想去抓那凭栏,形容十分狼狈。“殿下救命!”-盛玉英进御花园前绝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约莫几炷香前,眼见着皇上带着二位殿下出了侧殿,不多时她便悄悄跟了出去。肃王先行离去,而太子随着皇帝进了殿内。盛玉英稳了稳心神,从袖中取了一片金叶递给一名路过的宫女,附耳轻言。那宫女收了金叶便往肃王的方向行去。盛玉英近日根本寻不见出府的机会,文令侯对她已有诸多不满。前阵子文令侯被人寻着把柄停了差事,更是在家中大发雷霆,对她加以言语侮辱。她自然知道自己不过是盛府培养了数年的棋子,但多年来府上之人对她都称得上礼遇,这还是第一次扯破了面皮来讲。想起文令侯那满脸横肉的脸,她就有些作呕,更遑论那一声声的辱骂,时刻提醒着她自己当初的身份与不得不自甘下贱,屈于人下的命运。脑中思绪纷杂,她想起数日前,躺在拔步床上午夜梦回时瞧见床头站着大腹便便的男人,不由一阵作呕。文令侯伸着手紧捏着她的下颚,粗粝的摩挲仿佛还留在喉间,威胁的语调犹在耳侧——“你记住了,若不是我,你如今还是登郡乡绅家的贫女,既选择了荣华富贵可没有你挑选的余地,便是养头猪也总要有用得着的一天,如果卖不出去,那总要有些用途。”她屈辱地想文令侯求饶,只为了证明自己还有最后一丝用处……盛玉英不由自主攥紧了衣袖,指甲深深扎进掌心,浑然不觉。强行将脑中的画面转过去,无论如何,她再也不要回去盛府。她木然望着殿前明亮的灯火,仿佛是在等待最后的希望。迷蒙的眼中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少年郎。那时候,她同宋成毓都在登郡,她决意入京的那时候,宋成毓笑意郎然,畅声道:“挺好,那样,我便在京城也能再遇英娘了。”少年的嘴脸渐渐散去,又变成惯来清冷如雪的宋大人,他擦拭着肩头的落雪,冷声道:“我答应过帮你,可你却将她牵扯进来,你变了,英娘,这是你自食其果,我不会再帮你……”几番画面在梦中与现实里翻转,她近日已然有些精神恍惚。一撇苦笑浮上嘴角,变了吗?到底是哪里变了,又到底是谁变了……她站了许久,眼眸泛点寒光,泪水已经被凉风吹干了。——宋成毓不会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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