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颔首道:“薛教习猜得极准。是如此,但不仅是如此。”
他面对三名女子疑惑的目光,道:“关内侯上次进献的龟兹乐舞团至今仍在驿馆,你们是否都已知晓此事?”
两位教习点头,她们在乐府,亦多有耳闻。本朝乐府人丁不兴,机构比之前代亦精简不少,天子有意将这支乐舞团吸收入乐府的事,她们也曾听说过。
但她们并未觉得特别,因为在她们少年时,乐府最为兴旺繁盛的时代,宫中一共有十部乐,汉地清商仅是其中之一而已,其余九部都是胡乐舞。
学习、吸纳和创新他族歌舞,亦是大国文明昌盛、文化开放的象征。
唯有亲身到访过驿馆,亦会见过万岁公主的阿秋,立觉不妙。她一想到那狡诈叵测的万岁公主,立觉得这支乐舞团是个潜在威胁,只不知何时爆发而已。
顾逸道:“应关内侯所请,那龟兹乐舞团会在国宴上献上她们最为拿手的《天宫伎乐》,而我大衍所献之舞,至少应能与其平分秋色,不能相形之下黯然失色。”
否则,在文化上和人心向背上,南朝便不啻已先输了一阵。
至少在数百年间,南朝被视为汉家王朝正统,被视为中原文化真正的传承者,所以即便退居江东,亦一直得到无论南北汉族势力的好感和支持。
在李重毓之前的朔方军是如此,西南边陲的樊家军也是如此。
而文化优越性的外在形式,就是礼制乐舞。形式的华美隆重,意境的庄严肃穆,都是文化血统令人信服的证据。
孙内人立时皱眉,道:“斗舞非比武,如何区分高下优胜?”
她一句话立刻问到了关键处。
乐舞之高下,不像刀来枪往,生死胜负一眼可决。有人爱俗,有人爱雅,百姓喜欢热闹繁华,而南朝士族喜爱清雅。最简单的来说,一支六十四人的舞,和一支只有一名舞者的独舞,孰优孰劣,这其中就有诸多复杂考量。
但若比的是武艺,一般就是六十四人的赢定了。
孙内人所顾虑的,便是如此。她从前多见胡部乐舞,其场面盛大、姿容艳丽,服饰华美,欢脱活泼,以及——性感动人,若论佐宴娱人的妙处,当在清商乐舞之上。
否则先代乐府十部乐中,也不会胡乐占据九部,而清商只占其一了。
清商是直到上官皇后编《白纻》,才有了脱颖而出的机会。
故此,身为伎者的孙内人对上官皇后,着实有一份深刻的感激之情。
是《白纻》,令她得以在当时环肥燕瘦各擅胜场的乐府得以脱颖而出,得着了被看见的机会。
虽然她并不希图于此,但作为舞者的人生终于得着了圆满。
在场的三个乐府人都在静等顾逸的回答。
无论阿秋还是薛红碧,都是舞艺道的魁首,深知孙内人这一问的份量。
顾逸深深看向孙内人,轻轻吐出七个字;
“得人心者为胜。”
阿秋三人先是愕然,随后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