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南北政权彼此敌视,但顾逸并不会将这敌视推及到一般民众。故此在建章的胡人,只要他们遵守行业规矩地做生意,顾逸都曾严令军队不得滋扰,更不可因其是胡人而敲诈勒索,而是一视同仁。落玉坊大致就属于此类。
这也是为何建章西市会集合了诸多胡商的店铺,而顾逸在北方的风评亦极为不错。
阿秋环目四顾,虽然此刻已经更深夜阑,建章其他区域早已进入宵禁,但落玉坊内高楼处处仍然是灯火通明,嬉笑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顾逸瞧着她目光闪闪四下扫视,警觉得如同猫儿一般的样子,想起上次她随他而来时,曾因在意他曾来青楼而生气,如今既觉着放心,又觉着好笑,慢条斯理道:“让为师来考考你。”
阿秋闻言发愣,不由得抬眼向他望去。但见两道剑眉下,深邃眼眸漆黑如墨,正用神看她。鬓角乌发中夹杂着根根分明的温润银丝,为他平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这尚是顾逸首次对她自称“为师”。
而这个称呼,虽带着几分戏谑,听上去似乎将他们的关系拉近了一些,但听在阿秋耳中,实则是推远了一些。
阿秋当着顾逸面,丝毫不敢透露心中波动,竭力拂去心中杂七杂八的念头,严阵以待道:“请师父赐教。”
顾逸悠然道:“我们此刻若要查落玉坊的主人是谁,该去哪所房屋?”
阿秋心中好笑,她从前行刺多少次,出入官府衙门、高门大户、后宅深院,乃至于军营大帐,观察地形和作出行刺目标位置判断,都是第一步。
她只看了一眼落玉坊各处房屋错落排布的大致样式,便以手指道:“若依弟子拙见,该当是主体大堂之后,第二进的那一排房屋。”
皆因主厅用作招呼最尊贵客人的场所,而落玉坊主人必然会就近居处,方便应酬。且从规格来说,其奢华程度亦是此地仅次于主体大堂的,如此才与主人地位相称。
顾逸却是看着她笑而不言。阿秋被他笑得糊涂,莫明其妙道:“弟子说错了不成?”
顾逸微笑道:“我不过是欣慰,我总算还有可以教你的地方。”不至于是纯从万俟清手中白拣了一个便宜徒弟。
阿秋听他如此说,便知自己错了,虚心道:“师父请赐教。”
顾逸道:“你是否从未去过北地?”
阿秋点头应道:“正是如此。”她于顾逸,自没什么好隐瞒的。生平多次行刺,都是在南朝境内。但若论最北,她曾去过中原的洛阳。不过洛阳虽然十室九空,大半废墟,其大体建筑风貌主次结构亦与建章差不多相同。
顾逸了然道:“若是让你那位墨夷师兄来指认,他当不会认错。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此地所有建筑之中,风格与其他建筑区别最明显的是哪一个?”
阿秋听着他话中之义,立时以手指道:“池塘右侧那座以白色石块砌成的小型尖顶圆形建筑。它竟有些像我在万俟师父的石窟画册上所见的异国宫殿,又有些像神庙。”她从未见过这般美丽又充满异国风情的建筑物,惊叹道:“它究竟是什么呢?”
又道:“不过这处离落玉坊的主楼未免有些太远了,想必这主人不怎么关心打理生意的。”
顾逸忽然道:“噤声。”
但见池塘回廊之上,一行数人逶迤提灯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