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问阿弗卢埃拉在御轿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让我们受到如此好的待遇,但是,我能够想象得到,戈尔曼也一样,他压在心头的愤怒已经明明白白地表明,他心里爱着我那脸色苍白、娇小苗条的小飞人。
我们安顿了下来。我将瞭望车放在窗户旁边,遮上薄纱,为下次瞭望作好了准备。我清洗干净身上的尘垢,墙上放出的音乐使我感到很放松。吃饭以后,阿弗卢埃拉进来了,她看上去精神焕发,轻松了不少。她座在我旁边,我们一块儿聊了起来。戈尔曼几个小时里一直没露面,也许是觉得这里太不适合他,已经到别处找同会的伴儿去了。黎明时分,我和阿弗卢埃拉走过庭院里的回廊,爬上一个斜坡,去看黎明时分天上的星星,却意外地发现戈尔曼也在那儿,旁边是一个瘦削的人,围着史学家的披肩,两人正低声地说着什么。
戈尔曼朝我点点头,说:&ldo;瞭望人,认识认识我的新朋友。&rdo;
那瘦子手指拨弄着披肩。&ldo;我是史学家巴兹尔,&rdo;他的声音单薄,像从墙上剥落的壁画一样。&ldo;我来自巴黎,到这儿来研究罗马的历史,要呆好几年呢。&rdo;
&ldo;他可会讲故事了,&rdo;戈尔曼说,&ldo;他是他们团会最有名的一个。
你们来的时候,他正在给我讲研究过去的技巧呢。他们在第三纪元的地层里打洞,然后用真空机提取泥土分子来研究古代地表层。&rdo;
&ldo;我们已经发现,&rdo;巴兹尔说,&ldo;罗马帝国时代的地下墓穴,大扫荡时代的碎石,还有第二纪元结束时期刻在白色金属长条上的书籍。这些都要运到巴黎去检验、分类、解读,然后归回原处。你对过去的事情有兴趣吗,瞭望人?&rdo;
&ldo;有一点,&rdo;我微笑着说,&ldo;这个丑人的兴趣更高。有时候我都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了。你能辨别出一个伪装成其他团会成员的史学家吗?&rdo;
巴兹尔仔细打量着戈尔曼,看他那怪异的容貌,健壮的体格。
&ldo;他不是史学家会的,&rdo;他终于说道,&ldo;但他确实对考古很感兴趣,已经问了我好多深奥的问题了。&rdo;
&ldo;比如说?&rdo;
&ldo;他想知道各个团会的起源,是谁进行基因手术,创造出了第一批纯种的飞人?为什么会有丑人?他们真的是受圣意诅咒的人吗?&rdo;
&ldo;你都一一解答了吗?&rdo;我问。
&ldo;我解答了一些,&rdo;巴兹尔说,&ldo;只有一些。&rdo;
&ldo;团会的起源是怎么回事?&rdo;
&ldo;这是为了重建一个遭受失败和解体的社会,使其再度具有意义。&rdo;史学家说,&ldo;在第二纪元末期,一切都处于动荡之中,谁也不知道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和目标。当时在地球上耀武扬威的外星人看不起地球人,认为他们全都是些无用之物。很有必要建立一个参照体系,来确定每个人的价值。于是,第一批团会出现了:统治者团会、宦官团会、商人团会、地主团会、小贩团会、侍从团会,后来又出现了记录员、乐师、小丑、搬运工团会,再后来,又发现需要索引员、瞭望人和地球卫士。在魔幻年代,出现了飞人和丑人,就增加了这两个团会,再后来,是无会人团会、阉人团会,于是……&rdo;
&ldo;可是丑人显然也是无会人呀!&rdo;阿弗卢埃拉说。
史学家这时才第一次看着她:&ldo;你是谁,孩子?&rdo;
&ldo;飞人会的阿弗卢埃拉。我和这个瞭望人和丑人一块儿来的。&rdo;
巴兹尔说:&ldo;我刚才就一直在给他讲,在早期时候,丑人是一个独立的团会。然而在一千年前,这个团会被统治者团会的议会解散了,因为有一撮臭名昭著的丑人居然妄图控制圣城耶路撒冷,从那以后,丑人被降为无会人,级别只在阉人之上。&rdo;
&ldo;我从未听说过这些,&rdo;我说。
&ldo;你不是史学家,&rdo;巴兹尔矜持地说,&ldo;再现历史是我们的技艺。&rdo;
&ldo;那当然,那当然。&rdo;
戈尔曼说:&ldo;现在我们有多少团会?&rdo;
巴兹尔有些犹豫,敷衍着说:&ldo;至少有一百个,我的朋友,有些很小,有些只是地方性的。我只关心最初出现以及稍后出现的团会,至于最近几百年发生的事情,就是别的史学家的事儿了。我可以问问你吗?&rdo;
&ldo;可以,&rdo;戈尔曼说,&ldo;反正只是闲聊。&rdo;
&ldo;你的好奇心很强,&rdo;史学家说。
&ldo;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非常有意思。难道这有罪吗?&rdo;
&ldo;我只是觉得奇怪,&rdo;巴兹尔说,&ldo;无会人当中很少有人会考虑到这些问题。&rdo;
一个侍从出现了,神情怪怪的,既畏惧又有一丝不屑。他伏在阿弗卢埃拉面前,说:&ldo;王子已经回来了,要你马上去宫里陪他。&rdo;
阿弗卢埃拉露出恐惧的眼光,可是王子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
&ldo;我跟你一块儿去吗?&rdo;她问道。
&ldo;走吧。你得穿上长袍,撒上香水,他还希望你把翅膀张开去见他。&rdo;
阿弗卢埃拉点点头,侍从领着她走了。
我们在斜坡上又呆了一会儿。史学家巴兹尔给我们讲了古罗马的故事,我静静地听着,戈尔曼则凝视着越来越黑的前方。终于,巴兹尔觉得喉咙发干,借机告退,一本正经地走了。没过多久,在我们下面的院子里,一扇门打开了,阿弗卢埃拉走了出来,走路的样子根本不像个飞人,倒像个梦游的巫师。她身披透明的长袍,里面什么也没穿,柔弱的身子在星光下发出可怕的白光。她的翅膀已经展开,在黑暗中缓缓拍打着,犹如心脏的跳动一样。一个侍从抓着她的双肘:看来他们是在推着她朝宫里去,好像那根本不是她本人,而只是个克隆的正在梦游的阿弗卢埃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