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心里紧张,带着点莫名的急躁,却又不知自己在急些什么,只得紧紧抱住怀中的暖滑身躯,试图寻找一丝安慰。叶青云觉出了身下之人的变化,也不敢大力挣扎,怕把浴桶打翻,只好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耳边细语轻声道:“这个不比府里的浴池,出去再开始行么?”萧鸿低头胡乱拱着:“嗯,我就先亲亲。”一路上气候干燥,怀里的人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如今到了地方,终于安心了一些。泡了这么久,云哥儿整个人变得水润许多,眼睫朦胧,双唇嫣红,好似春日雨后的一枝海棠。他心荡神驰,情不自禁亲了上去。浓情渐起,正打算出去擦干了继续,门却忽然被敲了一下,外面秀珠的声音响起:“殿下!”他府中的丫鬟一向很懂事,从来不会在这时候打扰他们,难道到了西虞转性了?看来还是他脾气太好,身边这些人该重新立个规矩了。萧鸿冷声问道:“是要加水么?不用了!”秀珠顿了一下,明显听出王爷的不悦来,可她还是不得不说:“不是,殿下!有客来访!”外面天都黑了,这个时候能是谁?只能是皇宫里的人,可能要交代明天上殿需要注意的事情。萧鸿亲了亲怀里的人,无奈道:“先出去吧,等他们走了再继续。”“嗯。”叶青云忍着笑,殿下本来气势如虹,这一下子被打断了,等会儿不知能不能续得上。二人出来后擦了头发穿好衣服,不过没有时间来晾,怎么擦都还带着一丝潮气,只好梳个简单的发髻簪上发冠。为免别人久等,两个人快速穿戴好后去往驿站的客房前厅。丫鬟们进去收拾浴桶,萧鸿经过时问了一句:“对方报了是谁么?”秀珠摇了摇头,“只说是很重要的人。”家门也没报?萧鸿蹙起眉头。不过也没事,几名王府的暗卫都在院子里。叶青云笑道:“不管是谁,去了便知。”驿站的厅房不算太远,他们刚走到外面,便有下人帮他们打开了门,一个带着披风斗篷的身影背对着房门站在屋子中间。萧鸿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他像是被术法定在了原地,无法挪动,也不敢再往前去。叶青云攥紧了他的胳膊,房门在身后无声关上。前面的人转过头来,摘掉披风上的斗篷,露出一副苍白又真切的面容,萧玉颜声音颤抖着:“鸿儿!”一语未竟,泪便流了满脸。西虞113◎我和鸿儿,都欠你们母子良多◎叶青云怎么都没有料到,在此情境下见着了婆婆,他的头发还没干,两个人一看便是刚沐浴完的样子,这也太羞耻了。长公主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真的好美,尽管她已年近五十,妆面素雅,神色哀戚,但仍挡不住那股端庄秀丽,还有凤仪天下的气势。萧玉颜眼中却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小儿子回去禀报了此事,她本想等到明天的召见,奈何坐立难安,到底跟陛下说了一声,自己悄悄前来会面,看看这几个月来,她日夜思念的大儿子。太像了!只一眼,她便确定,这就是她同贺千璋两人的孩子,当初二人心怀希冀,奢求能够奉子成婚,想不到最后却如梦幻泡影般支离破碎。恍惚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个令她心生仰慕的少年将军,可她知道,这不是,千璋已死,这是他们俩带着委屈独自长大的孩子。她一天也没有看到过,他喝奶睡着的样子,他牙牙学语和蹒跚学步的样子。惠妃走时,他年纪尚幼,也不知是怎么熬过那段难捱的日子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棵伤痕累累的小树苗已经成长得如此茂盛茁壮。她拉过二人坐了下来,萧鸿敛下眉目任她打量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叫了声:“母亲。”“哎!”萧玉颜刚平静了一会儿,泪又涌了出来。他叫的第一声是母亲而不是皇后娘娘,这令她备感慰怀。她小心翼翼问道:“听说你也去了并州,还伤着了,不知如今可好了?”萧鸿点了点头,“孩儿无事,只伤了一点皮肉,早就好了,母亲不必忧心。”他敏锐地发现母亲用了“也”字,不知这个“也”字后面的人是不是指的父亲,并州应是她的伤心地,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个地名。并州之行,他去过一次父亲的埋骨地,坟茔周围被打理得清清爽爽,小叔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地守着边疆,未必没有存着照料大哥身后事的念想。但既然母亲没有主动提起,他也不能将这事情说出来,只会徒惹她伤心,有些往事,放在心里便好。“无事就好,好了就好。”萧玉颜点头喃喃道,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现在天暖,所着衣物不多,又是刚沐浴完,叶青云颈间的玉饰挂件露出了一角。萧玉颜打眼扫到,这才想起,她的儿媳还是故人之子。她颤抖着伸出手去,“冬婵!这是我送给冬婵的玉坠!”叶青云连忙把挂件解了下来,放到她的手心里,绳子上还带着一丝潮意。萧玉颜摩挲着手中小小的玉蝉,声音悲切:“儿时冬婵救过我一次,自己反倒伤了,所以我才让人做了这个送给她。后来,我自己身陷囹圄,也没能护得了她,使她颠沛流离,浮沉于草野。”她抬头看向叶青云,“不知你父亲待她可好?”“……”叶青云尴尬了一瞬,他那个父亲,不提也罢!但以前或许还可以,他只好斟酌着回答:“回公主的话,孩儿的母亲过世的早,父亲现已另娶,但孩儿的祖母很好,母亲那时便是为了报答祖母的恩情才会留下。”他说得委婉,萧玉颜也听出来了,他父亲可能不怎么样,有了继母,他的日子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苦命的孩子。她叹了口气,而后柔声道:“不用叫公主或是娘娘,冬婵已不在,你们也成了亲,你便随鸿儿一样,叫我母亲罢!”“是!母亲。”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哎!好。”“按说你们难有交集,不知是如何认识的,是鸿儿他调查身世,寻到你的么?”萧玉颜又问道。“不是这样的!母亲。”叶青云还没开口,萧鸿便赶在他前面解释道,“孩儿两年前准备籍田礼时被奸人所害,受伤晕倒在云哥儿家附近的水坑里,是他不顾流言把孩儿带回了家,才侥幸捡回了这条命。”“云哥儿他,是孩儿的救命恩人。”萧鸿深深地看着他,满眼柔情,“至于他母亲的事,是后来才调查清楚,这只玉蝉和另一只宫里的金镯子,都只是猜测而已。”“是!还有一只金镯子!”萧玉颜激动道,“是母后那时候赏给她的。”又捕捉到他刚才的话语,满眼震惊,“鸿儿你之前被奸人所害受伤晕倒?那究竟是何人!如今可还逍遥法外?”“母亲放心,现已太平,是贤妃之子,因为后来又犯了别的错,现在正囚于监牢,会囚禁至死,如今的皇上及太后多年来都待孩儿很好。”萧鸿安慰道。萧玉颜心是暂时放下了,但仍难过愤恨不已,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正德帝欺骗了自己的长姊,致使他们骨肉分离,虽收养了她的孩子,但显然并未待他如亲子,还纵容自己的儿子欺负于他,怎么能让人不恨?萧玉颜收敛了情绪,将玉蝉还给叶青云,起身亲自帮他系上,兀自喟叹一声:“冬婵少时曾救过我,想不到三十多年后,她的孩子又救了我的孩子,这真是命定的缘分!”她握住他的手,双目泛点水光,“云哥儿!我和鸿儿,都欠你们母子俩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