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幸福。”杜誉的笑意未减分毫。
“喂!”赵捷终于忍无可忍、气急败坏。他站起身:“我就这么不值得吗?”
杜誉偏头看着他,伸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坐下,别挡着别人。”
赵捷又气又苦闷,虽然依言重新坐了下来,但足足几十分钟没和杜誉说话。但正是这几十分钟的时间,让他得以细细考量一二。
冷静下来后赵捷开始反省:我到底在生什么气?
气他不喜欢我吗?一开始赵捷的确是这样想,但他渐渐的发觉不对劲。
他想:倘若杜誉真的半点儿都不喜欢我,我何必这样久久地纠缠着他?他明明对我好,却又不承认自己的善良;明明在拒绝我,却又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如此,我才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走不出。
他这样拧巴,折磨的人反而是我。
赵捷越想越气。他侧身看向身边这人,对方却对他汹涌的心绪毫无知觉。
觉察到了他的眼神,杜誉凑近了说:“认真看。你父母的戏多好啊。”
望着台上的人,他感叹道:“不论是我妈还是我师父,他们当年都在反复告诫我,京剧是前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气节风骨全在里头,要把它传下去。”
“你说得对。”赵捷委屈巴巴地说:“你心里只惦记着戏,显得多么坦荡高尚、光风霁月、专心致志似的,像个一尘不染的神仙。而那些见不得人的、自私自利的心思,竟然全都是我的。”
杜誉笑得无奈。
赵捷看着他的模样,只见舞台上的光照亮了他半张脸。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年轻人想起了头一次见到杜誉的时候。那天早晨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站在巷子里忙碌着,忙了一身的烟火气。
赵捷想,杜誉这个人虽在俗世,心却好像常常在世俗之外。像什么呢?就像死过一遭、四大皆空,才常常有一副谪仙人的做派。
但赵捷知道,杜誉其实还没到生无可恋的地步,他在世上还有牵挂和愿望。
年轻人气恼极了,重新向身侧望去,正对上杜誉瞧他的视线。他本能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李淑茵作为梅派青衣温婉的唱腔自台上传来,把赵捷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待他回过神来,他发现杜誉依然在看他。
赵捷心头一颤。
许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天的晚上,赵捷仍会觉得无比动容。
那时杜誉已经不在人世数年,在赵捷去早已退休的父母家中探望的时候李淑茵曾试探地询问:“他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就没考虑过再找一个?”
“我倒是无所谓。这些年我想开了,人呐,还是得顺其自然。你有你的人生,你是该成为你自己。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永远是我的儿子,这一点不会变。”她看了一眼赵毅黑着的脸,叹了口气:
“至于你爸,我和他认真商量过了,你就算再找一个男的,我们也认了,至少你能有个过日子的伴呀。”
赵捷一愣,完全没想到李淑茵会说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说: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李商隐《无题·重帏深下莫愁堂》
他转头望向赵毅,只见那人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似乎有些僵持了太久的东西已然开始松动。
赵捷觉得鼻子有点酸。
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无比认真地回应道:“妈,我特别感谢您和我爸,真的。可是您说我痴也好,说我傻也罢,我这辈子在感情上绝对不可能再接受别的任何人了。我只有他一个。”
他清了清嗓子:“二十多年前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要和杜誉好一辈子,他答应了。现在他的一辈子过完了,可我的还没有。我不能因为他比我早走了这许多年,就对我自己食言。”
随着他话音落下,“砰”的一声响起,赵毅又当着他的面摔了一个茶杯以泄气愤:“他这个作孽的早早死了,难道你也不想活了吗?”
“爸,我不会的。”赵捷低着头认真说:“我爱他,我不会再找别人,但我不会随他去了。”
“你啊,真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强东西。”李淑茵哽咽着说:“不知道随了谁。”
赵捷闭上眼,竭力忍住泪水,满心却只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