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以北八十里,茫茫荒野之上,一眼望不到头的狭长工地上,蚂蚁一般的民夫们正在挥汗如雨,这是皇上下旨开挖的大运河工程,再往北面一点,就是烟波浩渺的微山湖,人工运河和天然水系相连,方能节省人力物力。
即便如此,千里运河工程还是给百姓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沉重负担,朝廷子民是有徭役赋税的义务的,除了有功名的人可以免除徭役之外,家家户户都要出劳力挖河,不但不给钱,吃食工具也要自己负担。
皇帝开挖运河的初衷是贯通南北交通,便于运输兵力粮草北上,也方便传递政令,有了这条运河,大周朝的北方疆域将会高枕无忧,因此工期很紧,一层压一层,各级官吏为之奔波不休,到了老百姓头上,更是压的喘不过气来。
千里运河,工程浩大,对于各级官吏来说,虽然事务庞杂繁忙,但是额外的油水也比平时多了不少,十几万民夫吃喝拉撒,征地,采买工具沙石木料骡马,这里面的道道太多了,大官捞大头,小官捞小头,即便是村里的里正,也掌握着派遣民夫,抽选丁壮的小小权力,捞点孝敬是正常的。
运河工程,对于平头百姓就是一场浩劫,抛家弃子,吃苦受累,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不说,还要忍受工头的欺压;对于但凡手上有点权力的人来说,却是一场盛大的嘉年华,绝大多数人的痛苦换来少部分的人幸福,怨气越积越多,渐渐到了爆的地步。
徐州北的工地,是运河中段的重要施工地段,大批工匠民夫云集于此,没日没夜的开挖,这是因为皇帝亲临徐州,虽然皇帝是为戡乱而来,但是运河工地上的官员们寻思皇帝保不齐会到工地视察一番,此时不表现一番更待何时,于是这些天催逼民夫们连夜施工赶进度,争取早日完工向皇帝报喜。
本来民夫们的伙食是官府承担的,但是负责后勤事务的官员为了自己的荷包着想,克扣了这批粮食,民夫们只好吃自家带来的饭菜,这下民夫们可恼了,为朝廷干活出徭役本也是天经地义,可是官府居然不管饭就不通情理了,要知道一日两餐干饭对于一个穷苦农民来说可是高昂的负担。
民夫们聚众闹事,结果被官府弹压下去,告状无门,民怨沸腾,加上赶工期,工头们挥舞着皮鞭打得民夫们皮开肉绽,愤怒的情绪在渐渐加深,来自于徐州府周边民风彪悍的壮丁们经常私下里嘀咕着关于汉军和官军中原会战的事情,官军越是失败,他们越是兴奋,当谈到汉军快要打到徐州的时候,民夫们一双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便压低了扫着那些趾高气扬的监工了,嘴里低声骂道:“别看现在闹得欢,将来迟早拉清单。”
有一天,挖河的时候从泥土深处挖出一具独眼石人,上面刻着古朴的篆字,经人辨认是“日月当空”四个字,恰好如今汉军的军旗正是以日月为标的红旗,一时间传闻迭起,都说大周气数已尽,大汉即将复兴,官府听闻消息,迅派出官差搜捕传播谣言之人,次日凌晨便有几十颗血淋淋的脑袋挂在了工地的旗杆上。
若是在其他地方,官府这些强力举措可能还有点用,但是在民风相当彪悍的徐州一带,如此血腥的手段只能适得其反,这些被杀的人都有三朋四友,各路亲戚,平日里挨打挨骂也就罢了,居然砍起脑壳来了,民夫们的忍耐程度被触及到了底线,于是乎,一场暴动开始了。
暴动开始的时候,皇帝还在徐州府养伤,得知消息之后龙颜大怒,迅派遣一支禁军前去平乱,虽然只有三千人马,但是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禁军对付毫无组织协调指挥,只有锄头铁锨的农民军依然是站了极大地优势,这基本上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一时间人头滚滚,腥风血雨。
但是这种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皇帝便仓皇难逃,弃徐州而去,这三千平乱禁军也成了一支孤军。
……
徐州府,城头已经变换了旗帜,汉军兵不血刃进入徐州,汉王元封也随着中军抵达城下,看到张士诚曾经下榻过的行宫,元封饶有情趣的下马准备参观一番,正要进门,忽然远处喧哗,有一平民打扮之人闹着要见汉王,却被亲兵们拦住。
元封看那人有些面熟,便让亲兵放他过来,那人来到近前,磕头行礼,急匆匆道:“小的是军统司徐州分司的副提司,有要事禀报主公。”
元封道:“为何不去向你的上司汇报。”
那人道:“事态紧急,走惯常路子实在来不及了!现在徐州以北八十里处,朝廷官军正在屠杀百姓,小的心急如焚,所以才冒犯主公大驾,万望主公迅派兵解救百姓于水火啊。”
元封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便简单解释了一下,原来运河工地上生的一切,包括挖出独眼石人的事情,都是军统司一手策划的,徐州分司是个很小的机构,急于求成,好大喜功,办事未免唐突,本来的意图是策应汉军,吸引朝廷的兵马,但是兵马没吸引到多少,老百姓却大量伤亡。
元封得知情况后不禁大呼:“荒唐,鲁莽!”
事态紧急,军统司不同于军队系统,无法调动兵马,大军刚刚入城,乱的一塌糊涂,这位副提司也找不到汉军的大将,心急如焚之计,正好看见元封的王旗,便冒死前来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