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归冷峻肃穆的眼神落在绿毛身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再接下去,哪怕自己还想坚持审讯,绿毛也已经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但……“最后一个问题,说说马戏团。”霍无归冷声发问,“你的摩托车爱好者俱乐部,为什么叫马戏团?”如果不知道邵烨,那或许,绿毛能提供一些关于马戏团的线索。“马戏团……”绿毛一边颤抖,一边试图从脑海里找到些什么,“是我的……”杜晓天的声音焦急地蓝牙耳机中传出:“霍队!最多只能再审五分钟!强戒所的车已经在门外了!”不光是强戒所的车。今晚这一系列操作,要经过的是王局、市局、禁毒支队、强戒所等一环扣一环的流程。现在,强戒所的人就在门外严阵以待,医生、药物、手续样样具备,霍无归能审问绿毛的时间最多只有五分钟。“对,马戏团,你的俱乐部。”霍无归加快语速,俯身逼视绿毛,“你是怎么组建起这支车友会的,又是为什么会给它命名为马戏团的,最终又如何带着他们走向了现在的道路。”一个在现代化城市生活的正常人,一个早出晚归的社会人,白天在公司和同事们光鲜亮丽,晚上回家独自一个人吃泡面和外卖,看下饭的电视剧,追着缉毒扫黑的剧。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是不可能接触到任何毒品的。想要走向绿毛最终的这条道路,必然会有某一个契机。一个将生活整个打破、掀翻,让一切天翻地覆的契机,把一个普普通通只是有些叛逆的青年,彻底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恶魔。绿毛痛苦地用手指抠着桌面,屡次试图低下头将自己撞晕在桌子上。但苦于腰间的束缚带和狭窄的审讯椅,他只能一再地垂下头又狠狠仰起:“我一开始只是喜欢摩托车……咕……后来……”绿毛的嗓子因为肌肉过度紧绷而发出奇怪的声音,一边不断干呕一边拼命回忆:“后来,有有个很高的男人找到我,问我们愿不愿意做一些快递生意。”“是这个人吗。”霍无归将手机递到绿毛面前,上面是身高接近一米九、明显带着缅甸血统的男人照片,“你看清楚。”那是波坤的照片。绿毛眼睛里满是泪水,伸出干瘦的手指狠狠揉了揉眼睛,不顾双眼被揉地血红,一个劲点头:“是他!就是他!一开始他只是要我们送一些小东西进山,一点水果、一些肉类,每次都给几千块。”这样简单的赚钱办法,很快就将一群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的山区青年惊呆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出手阔绰的傻大个。但很快——“后来,他开始要我们送一些用塑料纸包裹起来的小东西。包得非常严实——”绿毛痛苦地急促喘气,不断骂道,“他妈的!操!干他娘的!我如果那时候知道会这样,一定不会再做下去!”根本没有回头之路。一群初中都没有读完的青年,正常情况下能够得到最多的金钱也不过就是进工厂打工而已。以海沧的人力资源成本,一个正值壮年的男青年,在大工厂做二休一,时薪是17元,一天做10个小时,能得到170元,但中间只有半小时吃饭,上洗手间超过三分钟都会被扣钱。这样下去,一个月最多工作二十天,得到的是不到四千元的工资,扣去零零总总的罚款和五险一金,到手三千。而波坤给他们的,相比之下,堪称天文数字——只需要运送一些水果,不到一小时的车程,就能得到一千元。一开始是送水果进狄马山。后来就成了送水果翻过狄马山。对于一群不懂法律的小青年来说,这之间的分别并非那条无形的鸿沟,而是短短两个字,两百米的距离。最后,运送的东西也逐渐从水果,变成了所谓的糖丸。“那你又是为什么开始吃糖的?”霍无归盯着绿毛,口吻冰冷,“因为好奇吗?”“第一次取货回来的时候,那个大高个说——”绿毛满嘴唾液,混合着流淌而下的鼻涕眼泪,哭喊道,“那个杀千刀的说,吃一点吧,提神,醒脑,还能让人忘记烦恼。”霍无归了然道:“所以你吃了。”“我吃了。”绿毛猛然想起什么,“那之后,他又说,我们的车队没有名字,不如他送我们一个名字,我们的车花里胡哨,有的还会喷火,还能表演特技,不如就叫马戏团吧。”监控室的单向镜背后,杜晓天再一次催促:“霍队!差不多了!”霍无归肩背笔挺,注视着绿毛充满绝望的眼睛:“你和马戏团因为利益分配问题,杀害了一对无辜父女,还是他们撞破了你们的运毒现场被你们杀害?你安排老石去抛尸,所以昨晚他才没有出现,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