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对谁说着,语气满是阴鸷。朝堂上,杨国忠先发制人,直指李岫出击。也是很奇怪,杀手明明失败了,李岫若是清醒理智,他应该趁机逃走,随便逃去哪,就算逃去范阳——看在共同的敌人杨国忠的份上,安庆绪说不定会接纳他。但是他没有,或许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只可惜,他愧对他的老父亲。没能替他父亲报仇,没能杀死杨国忠,还大唐一片安宁。李岫视死如归,承认了罪行:“没错,杨国忠你也别一副委屈的样子,还是个男儿郎吗?还是说你惯会虚以为蛇,没有一点坚强的骨气了?我今日杀不了你我认了,但还请陛下三思,杨国忠绝非良人,不配宰相之位。将大唐交到这样的人手里,神仙也难救。”玄宗本来有些纠结,一听到神仙二字,不知道戳到什么痛点,怒骂:“大唐繁荣盛世,数万人朝拜敬仰,要什么神仙!李岫,你父亲为大唐付出的血汗功劳,朕体恤他辛苦,追赠他太尉,送他风光下葬,可是给足了面子。你今日做出这般行为,不忠不孝,朕寒心啊!你九泉下的老父亲寒心啊!”李岫见玄宗油盐不进,干脆不说话了。玄宗还想教训些什么,只听杨国忠又说:“陛下,臣还有一事。前朔方副节度使投靠突厥葛逻禄,如今也被建宁王同安思顺、程千里抓获,已归长安。而这阿布思早些年与李相来往密切,臣不敢妄下定论,但臣猜测,他与李相……是父子关系。”玄宗大惊:“什么?!”李岫也大惊:“杨国忠!你说话要讲证据,胡乱猜测什么?!我父亲品行端正从不在外留情,何来私生子一说?”杨国忠呵呵笑:“你年纪也不小,怎么心思如此单纯?”李岫怒红了脸,狠狠地呸了一口。玄宗本就对这事头疼,安思顺进长安后,一同被关进了牢中,李倓还费心想要替安思顺求情,被太子拦住了,关在东宫里。要知道,李倓不讨太子欢心,更不讨玄宗欢心。那日他回东宫,接风洗尘一套走完,立马就要去大明宫求情。太子非常愤怒地拦住他,骂道:“你如何知安思顺忠诚?”李倓深感莫名其妙:“他若不忠,何必要抓阿布思?演场戏不好吗,抓不到也没人上赶着怪罪他。”太子指着他的鼻子骂:“愚笨啊!一个阿布思算什么,他用这叛贼来向大唐表忠诚,让所有人放松警惕,到时候背后捅刀子,你如何办?!别干这种引贼入室的事情!再说了,现在把他控制住也不是坏事,是忠是奸,圣上自有判断!!你!给我回自己的屋子里反省!”李倓也怒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反省什么?!”说罢,一旁便有侍卫上来,架住李倓的两只胳膊,生拉硬拽将人拖回了住的院落,然后封了门不许他出去。李倓简直气炸了,气到最后笑了起来。都什么人啊?大唐要不早点亡了算了!当然这也只是一时气话。将安思顺和阿布思带上朝堂时,李倓还在家里吃禁闭,正想着要怎么逃出去比较能成功——毕竟东宫内的防卫还是很严密的。而李俶远在朔方养伤,尝试与天幕修复联系。除夕那夜派去下令救援的书信前日才到——可见李俶的判断多么犀利准确,若是天幕当时所说,李俶没有立刻出发,恐怕李倓就要死在太原了。可是,史朝义为什么要放了李倓?这分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在他们这种反贼眼里,杀掉一个建宁王不是丰功伟绩吗?算了,他怎么能代入叛贼的视角思考问题。朝堂上,阿布思姿态不羁,丝毫没有愧色,倒是敢作敢当,如今被抓也只怪他命不好。而安思顺则一脸愁苦,想向玄宗表忠心。这时,杨国忠拦了拦安思顺:“安大人,你且先慢,容我先说。李翰林说我瞎猜测,阿布思与李林甫并没有关系,那么——”他掌了掌手,有人递上来一叠书信。杨国忠得意洋洋地说:“这都是阿布思与李林甫这些年的密信,里面详尽地写了每一次的行动与计划,这些难道也是我的猜测吗?”李岫大惊,连忙把信抓过来看,那白纸黑字的确是父亲的字迹。“不可能,怎么可能?!”李岫疯狂摇头,一边还朝阿布思的脸看去,那五大三粗的胡人模样,怎么会是李林甫的私生子?阿布思也惊了:“胡说!我从来没有与什么李林甫通过信,你们也太赖皮了!我又不是不认我的罪!再说你们连我老婆都杀了,还要这样诬陷我?!太过分了吧!!”杨国忠轻蔑道:“你自然不会承认。你若是承认了,可是要害死你父亲一家的,你如何能够?不过我知道了这些事,就不可能不报,否则便是对大唐不忠。”阿布思喊道:“绝无可能!我没做过的为何要认?你这是什么歪歪逻辑,我看你这狗皮膏药的模样,还说你是皇帝老儿的私生子呢!要不然这皇帝老儿能听你瞎扯胡掰!还有你那贵妃妹妹,狐狸精一个!有你们危乱朝政,大唐迟早要完,何必指责人谋反呢!”玄宗大怒:“什么腌臜东西说浑话!掌嘴!!”于是,几个侍卫轮番上阵,把阿布思的脸都打肿了,险些晕死过去。杨国忠冷冷地睥睨着:“仔细着点,别贪图嘴快。”阿布思猛地吐了口口水,很是下流,还扯到了他的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我这还有人证。”杨国忠拿出手帕,抹了抹身上的污秽,“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证据说话。反正你一定得死了,但我不能让你背后之人逍遥法外,偷生快活。天底下谁又比谁容易呢?”人证上来,居然是之前李林甫的女婿,杨齐宣。杨齐宣在李林甫死后一直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等候发落——说是这么说,但懂得都懂,这是给大家操作空间。关一关虐一虐,等时间一到,随便找个借口放了,反正他也没真的犯事。杨齐宣戴着铁拷上来,指着阿布思:“我之前一直没有说我为什么要害我岳父,现在终于可以说了……就是因为他。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暗中帮我岳父与他传信,虽然岳父从不让我看内容,但我大体也猜了出来。“我曾极力劝过岳父,谋反之事做不得,但岳父似乎铁了心,并不听我多说。于是我便断了他与阿布思的联系,没想到这并不能阻止他,反而让他变本加厉,他甚至让阿布思动手要除掉我!”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言语惊到了,尽管杨齐宣说得磕磕巴巴,底气不足,但字字句句都仿佛是咬着牙说的,那其中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杨齐宣邦邦邦地磕头:“陛下,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当初不敢如实说是因为李家曾对我有恩,且我妻子还姓李,我怕她被李家牵连。可如今阿布思已被捕,我不能再坐以待毙,哪怕……哪怕我因此也要连坐,我也得揭发他们丑恶的罪行!我虽然犯过错,但我从来都是向着大唐的,不想大唐毁在这些乱臣贼子的手上啊!陛下,求陛下明鉴!!”闻者落泪,听者伤心。李岫愤然拂袖:“原来天幕说的都是真的!她早就告诉过我,”他抬起手直指杨齐宣,还有些颤抖,“她告诉我你会背叛父亲,因为杨国忠的一点小恩小惠就害父亲死后都不得安宁。我真该一开始就杀了你!杨齐宣!”朝堂上不许佩剑,李岫一个假动作,拔剑拔了个空气。于是他四下寻找,妄图从一旁的侍卫那边拿到武器。玄宗怒道:“反了!李岫你要做什么?!来人!”两个侍卫赶紧压制住李岫。大势已去,杨国忠没忍住弯起了嘴角。在场所有大臣不敢说一句话,原先和李林甫关系好的,此刻更是缩到角落里去了——他们都害怕,杨国忠下一刀刀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