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冲动啊,”宣羽看着桌子摊着的乱七八糟却让人无比心安的教科书和卷子,笑了笑,“还没娶老婆呢,死什么死!”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宣羽听着他从抱怨进厂前为期两周的地狱式军训,到进厂第一天车间主任指着他们一干实习生的鼻子骂了足足两个小时,到三百六十五天全年三班倒,到不管早班晚班每天下班后必须坐在会议室里进行一个小时的安全教育,到不够给姑娘买两身衣裳吃两顿饭的月工资,宣羽越听越觉得自己选择考进单招班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
“羽哥,我现在每天回家只想睡觉,什么游戏啊、打球啊、干架啊、约朋友闲逛吃饭,早八百年就没有过了,我妈说我瘦了很多,脸上看着也没有神采了,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刘昊的声音的确没什么精神,宣羽叹了口气,“那你有什么想法?想辞职吗?”
“想啊,”刘昊说,“真的很想甩脸就走啊,可我不干这个能干什么呢?周荣他们几个没进厂的现在就在街上混着呢,估计混着混着就得混出事来,我不敢,没你在我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万一出事了我爸妈那边也不好交代。”
刘昊平时看着耀武扬威的,其实就是只纸老虎,耀的是宣羽的武,扬的是宣羽的威,没宣羽,谁也不买他的账,他自己心里门儿清,这点自知之明可敬可赞。宣羽没说什么,只说了句:“什么时候有空找我,请你吃饭。”
……
顾尚摔门而出,站在门外的时候胸腔一阵阵的涨着疼,像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戳就要炸开。
他抬手狠狠搓了两把脸,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不畅,除了胸口疼,太阳穴上血管跳动的次数也越来越密集,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嘭!”他猛地一脚踹上门口的垃圾桶。
可怜的垃圾桶飞出去十多米,裂成大大小小碎片四下飞溅,乱七八糟的垃圾散了一地。
他还不解气,又一脚踹向旁边的大号盆景树,盆景树很不给面子地摇了摇,站稳了,他又接着踹第二脚,第三脚,终于在踹到第五脚的时候,树倒了,直径近六十公分的大花缸翻倒在地上,停了两秒,咕噜噜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撞在一堆摞得整整齐齐的砖块上,没碎。砖碎了不少。
顾尚盯着那缸,想着自己如果用砖把那缸砸破的可能性有多少,想了一会儿,他跳下台阶,大步离开了。
二十分钟前,他跟他亲爹要钱,他亲爹告诉他:“你秦阿姨怀孕了。”
“跟我有关系吗?”顾尚说,“你自己负责。”
“你!”顾卫国可能没想到亲儿子这么久没回家,一回家就说混账话,脸色相当不好看,“你要钱干什么?学费我都帮你交了,生活费我也每个月给你打在卡里了,还不够用?”
“这你别管,”顾尚说,“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要钱,就当提前预支我大学四年的学费,其他的你爱给谁给谁,我不要。”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顾卫国脸色铁青,“你这是打算跟我脱离父子关系?”
“您要这么想也行。”顾尚面无表情。
“谁教你的?”顾卫国盯着他。
顾尚一愣,“什么?”
“谁叫你来问我要钱的?谁教你说这些话的?”顾卫国指着他,“是不是你外公外婆?他们想干什么?”
顾尚皱眉看着他,“你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顾卫国一巴掌拍在桌上,“除了他们还有谁?顾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们这些年到底教了你些什么?我是你爸,你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对得起你和你妈吗?”
“别提我妈!”顾尚突然大吼,“别他妈在我面前!提我妈!你!不配!”
“顾尚!”顾卫国压抑着怒火,“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你妈的死和我无关!你已经成年了,该能明辨是非了!不能再这么无理取闹下去!”
“不管你说什么,你就是对不起我妈!”顾尚咬着牙,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爆出来,他喘了口气,“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讨论我妈的,我就是来问你要钱,你把钱给我,我马上就走,以后不碍你的眼。”
“你不说清楚你要钱干什么,就别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顾卫国气疯了,口不择言,“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秦阿姨怀孕了,我会把钱都留给他,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