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天,正是除夕之夜。梁丰小嫦一早起来,家里各人也都早起,各自忙活。梁丰又嫌春牌也太老式,便自取一张红纸来,裁成四方,尖角对折过,拉过小嫦,央她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
一时彩云彩萍过来,到房里捧了春联福字并门神等,来到一进院子里,来福和永叔忙取出昨日熬好的浆糊,按照梁丰的吩咐把福字、春联依次贴了。又拎来一对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大门外面。
偶有路过之人见了这家门挂红灯笼,倒贴福字,两旁春联,很是惊奇,以前都是见到春牌桃符,这家却新颖别致,大有趣味。
永叔又在二进堂中摆下祭祖神位和各类祭祀果品,梁丰带头,和小嫦一起,三人给梁家祖先上香奠酒,磕头祭祀。完毕出来,厨房早预备下汤团园子,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
梁丰钱孝仪夫妻二人,忽然想到此时李萱的哥哥李远一个人过年,有些凄凉,他也不顾什么规矩,就命永叔和来福去请李远过来,要大家同过。又觉那汉子估计是个死要面子的,未必答应,便让钱孝仪带着李萱同去,务必要把大舅子请了来,否则,他们便留在那里过年算了。
李萱心中感动,觉得这个小师父虽然不讲规矩,却处处替人着想。自己正伤心哥哥孤单一人过年,他就安排下来!忙含泪谢了梁丰,跟着钱孝仪出门而去。到了李家,四个人好说歹说,生拉硬拽,终于把那李远拖到了梁家。
晚间,华灯初上,年饭已经在堂屋备下。满桌子的酒菜,都是小嫦带领钱妈宋妈并李萱亲手做出。色香味俱全,得梁丰食指大动,不停地夸小嫦进步巨大,可以开馆子了。短短几月,小嫦已成熟许多,不再动不动就害羞,但今日是夫妻二人第一次过年,心中喜悦,听得郎君如此夸赞,还是羞涩不已。
梁丰叫众人不必拘礼,大家团团围坐一大桌子。梁丰下手便是李远、永叔,挨着是钱孝仪、来福,小嫦下首是李萱,挨着彩云彩萍、宋妈、钱妈,十一人坐得满满当当。按规矩,女子原是不能与男人同桌的,还须得服侍完男人们吃完饭,自己才能吃。但梁丰怎能理会这些,硬叫众人一起坐下,热热闹闹地过年。
钱妈、宋妈年纪长,还想坚持,奈何梁丰小嫦一再坚持,也只好坐下。
开始大家还客客气气,互相敬酒道贺新年,慢慢的男人们吃得口滑,不免就喧闹起来,划拳行令,好不热闹。梁丰划拳也是个高手,又时不时的耍耍赖,来两下什么“刚刚五啊,恰恰七”啊什么的,宋人老实得多,谁也没发现他的小心眼,居然就被他灌了许多。梁丰得意地咧嘴大笑。
而此时,距离梁家不远的皇宫大内,又另是一番景象。
赵姓皇家历来都不太铺张浪费,的别是今年赵恒身体实在不好,虽是过年,很多礼仪都免去了。除了官家赏赐百官、**外,自己倒是抠抠搜搜的,无非就是多点了几盏大灯,准备些特制的炮仗等物,到了子时,由皇后带领嫔妃等向官家献上角子(也就是后来得饺子),胡乱吃完,放一通炮仗了事。大概就是这样。
为了预防紧急事务,朝廷也采取了重大节假日必须值班的制度。早就排好的班次,今夜就是东府王曾、西府钱惟演两人各带了一群曹官当值。
东西两府当值不在一处,而且时常变换。但相隔也不远,今夜王曾在集英殿,钱惟演在龙图阁。
此时钱惟演正坐在小暖阁里等待他想要的消息,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急急跑动的声音,自己的一个心腹进来,附身在钱惟演耳边说了几句,老钱听完,脸上露出些许笑容。起来整整衣冠,唤了两个曹官道:“快近子时了,闲得无聊,走,咱们到东府给小王相公拜年去!”又吩咐了余人好生待命,自己便腆着肚子朝集英殿去了。
王曾正在集英殿里书消磨时间,听到外面曹官来报说是钱惟演来拜年,急忙整理衣冠起身相迎。老钱满面春风地进来,两人赶紧互贺新年,下面人献上茶汤,二人坐下聊天。
王曾平日虽然不喜跟钱惟演接近,但今天过年,只好强打精神陪着他闲扯。不过钱惟演学识渊博,本身才情又高,这边王曾三元及第更是满腹经纶,就算是耐着性子扯蛋,也是大有趣味,两人说着说着便很入巷了。
这会儿已经亥时过了,往年这个时候,官家都会赐下角子、酒食等物给当值官员食用,往往还会加上几缗钱或几匹绸缎之类慰问这些坚守岗位的同志们。眼就该来了,曹官们正伸了脖子望着。
不一会,果然有几个黄门,却空着两手,神情严肃地朝集英殿走来,站在门口道:“有圣谕。”
王曾急忙出殿接旨,因不是下给龙图阁的,钱惟演便坐在里面没出来,却听得清清楚楚“着王曾觐见。”说完就掉头走了。
王曾急忙近来拿了笏板,向钱惟演告了罪便径直朝**而去。
福宁殿里,赵恒便衣侧坐,表情严肃。王曾进到殿中,拜见了官家。赵恒缓缓说道:“孝先,今年百官贺表,因何独独不见了寇平仲的。你知道吗?”
王曾听了愕然道:“臣不知,今年贺表非由臣经手。”
“那朕来问你,寇平仲现在何处?”赵恒沉声道。
“禀官家,寇平仲现在应该在道州了。”
赵恒听了,一拍桌子,怒道:“为什么?朕如何不知?”
王曾听了,也不慌张,只把寇准被贬到道州的事慢慢说与赵恒听了。
要说寇准此人,倒是个有真本事,真性情的人。只是说话做事不留余地,得罪了许多人,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丁谓。当年寇准罢相,丁谓当时因为自己资历太浅,坐不稳一把手的位子,只好以参知政事身份奏请寇准复位。赵恒准了丁谓的提议,又把寇准调回中枢。本来好好的一件事儿,就被他寇老西的烂脾气给坏了事。
某一日,估计是开什么年中总结会的时候,朝中重臣聚在一起吃饭。丁谓作为寇老西的副手,当然要紧挨着他坐。那时候人人都兴留大胡子,谁的胡子长,多,就会显得谁老成些,升官就容易。当年对年轻干部的提拔还是很谨慎的,不像现在动不动就有什么八零后做厅级干部之类的事。所以大家都对胡子很注意保护。
寇丞相估计是吃高兴了,没注意到,胡子上就星星点点沾了些菜汤。旁边丁谓见了,就很热心地起身,伸出袖子给领导把胡子擦干净。这事儿本来不大,人家小小一个马屁拍来,你接了就是,无伤大雅嘛。不是说菜刀不剁送礼手吗?呵呵,可是寇老西这把菜刀偏偏就要剁,老头居然当着那么多高级干部的面,半是取笑,半是训斥地说:“哎呦喂,瞧不出啊谓之,你堂堂一个副总理,居然还替领导溜须啊?哈哈,哈哈!”
您瞧这话说的,那不是打人家脸吗?从此,中国人就多了个成语叫做“溜须拍马”。丁谓什么人,那气量,真是,岗岗的!不但不动声色,还陪着笑声。可一回家,连着吃了几把降压药才缓过劲来。这梁子可就算结下了!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把丁谓和皇后刘娥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就是寇准跟杨亿商量,皇上估计病重了,说什么也不能让皇后干政。要不就跟皇上打个招呼,起草个太子监国的文件,咱们哥俩来辅佐太子吧?俩人一合计,就找到领导赵恒说了这事,赵恒也基本同意,但还没明确态度呢。他二位心急,就开始起草文件了。
估计那杨亿也是个大嘴巴,眼要当辅政大臣了,有些高兴,回家就给老婆说了这事儿。他老婆也是大嘴巴,一听自家老公要成事了,有些高兴,回头就说给了自己弟弟张演。她老婆弟弟张演也是个大嘴巴,一听自己姐夫要发达了,回头喝酒的时候就满世界告诉朋友们,胸脯拍得咚咚响:“今后啊,有事您说话!”
事儿就传到了刘娥耳朵里,那刘娥一听,胸围当时就气大了两个罩杯:“好你个寇老西儿哈,上回我们家四川亲戚犯点小事,你不依不饶的,我都没得空理球你龟儿。这回你居然要密谋老娘索?我跟你没完!”
于是就跑到赵恒那儿告状,说他寇老西跋扈自大、不知避讳,官家还没宣布决定呢,他就敢先打印文件出来要挟领导。这是僭越之罪!
这状告得准啊,赵恒也怪不舒服的,心说寇同志你咋这么沉不住气捏?我还没答应,你满世界嚷嚷什么啊?于是下旨,罢相位,改太子太傅,封莱国公。算是暂时划了个句号。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真是一点不错。
正当寇相公鸡飞的时候,又有个人跑来把他手里的蛋也摔在地上。此人说起来也大大有名,大宋朝后勤服务中心最大的二货---周怀政。
周怀政是内务大太监,很有些权势,年轻时也做了些对百姓不错的好事。可总不惯丁谓。他想当个名垂青史那种太监。但总找不到机会当,苦闷了好多年。后来,周公公终于想出了个名垂青史的馊主意,联系自己的弟弟礼宾副使周怀信,加上客省使杨崇勋、内殿承制杨怀吉这几个二货,要杀了丁谓,奉赵恒为太上皇,把赵小六扶为皇帝。前几样都还好说,就是还有一条差点要了寇准的老命---他的计划里居然仍是请寇准做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