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了搁在一边,离土洞远远的。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何远刚要喊他出来收拾东西,上方突然传来闹闹哄哄的咒骂声,期间还混杂着铁器触碰的铿锵。何远手上一僵,猛地瞪大了眼,朝洞口吼了句:“孟航快出来!!”---摄影的机器声嗡嗡地响着,全场的人无不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生怕有一丝惊扰---地窖上面的声音很响,几乎全村的男人都来了。孟航毫不怀疑,他们到这边之前已经在小山窝里找了一圈儿。他沉默地坐在一边,握紧了小铁锹,目光空洞脸色苍白。付出了七年辛苦的希望,经此一朝,即将倾塌成绝望。喊骂声愈近,何远咬咬牙,一脚踢乱了衣服,扭头拎起杂物迅速地把洞口堵上了。孟航没理他也没动,静静地盯着已经破开一丝光亮的地窖口。脖子一紧,何远按着着他的后脑勺,目光明锐地与他对视了仅仅一秒,猛地低头亲了上来。手电筒的强光刺得人眼疼,孟航茫然地睁着眼,瞳色被映得仓皇。唇齿上的触感温热,他心跳急促,一时说不清慌乱失措是来源于哪个方向。周围一片混乱,咒骂声与说话声混着,嗡鸣在脑子里。怎么被扯开的他已经忘了,回过神时两个人已经被拖着出了地窖,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节细短的红绳。孟航抬起头,喉间哽咽着眼圈泛红。“卡,过!”卢生狠狠抽了口烟。大概是他们两个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地道到最后竟然没有被人发现。两个人被拖到村子的祠堂里,连骂带打折腾了一晚上,天亮时被拉走分开关了禁闭。第九十六场。月色朦胧地透过头顶的一扇小窗,在地上照出一片惨白。孟航抱着腿靠在墙边,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动一动都是一阵钻心的疼。他低下头,借着月光吃力地看着手心里一段被血脏污了的绳结,小巧玲珑的桃仁被磨得光亮。---镜头缓慢定格在他的脸上---孟航的目光裹在光线黯淡的阴影里动了动,似有水色。他嘴上干得泛了白皮,有干涸的血线沁出来,染红了一小片唇角。卢生拧眉盯着镜头里的人,比了个手势--养母推开门进来,拄着拐棍走上前,从怀里掏出半张饼,颤巍巍地递了过来。孟航靠着墙,没动也没抬头。“……航子,”养母叹了口气,把饼往他手边一放,“你么得怪我们,实在是你跟……”她目带嫌恶:“何家那个小子,你俩太恶心了咯。”孟航的手指颤了颤,半晌才低声问了句:“……何远他,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哑得已经不成样子。“还能则么,”养母叹口气,“他比你倔地多,又抽了一顿,夜关在黑屋里等着。”“你说说你俩个男娃,做啥子要……这个样子?咱家可还和你李婶子家结着亲嘞!”孟航没再说话,半躺在昏暗的阴影里,静静地垂着头。养母等不来下一句话,咒骂了句什么,扶着拐杖转身走了。“过了,”卢生叹了口气,朝旁边的场务摆摆手,“收拾收拾东西,都早点回去睡觉吧。”旁边的人应了一声,迅速扯过遮挡用的幕布收了起来。场地里明亮的灯光猛地照下,安泽不适地皱眉眯了眯眼,缓了半天才慢慢爬了起来。编剧走上前,从袋子里掏出块儿巧克力递了过来:“安淮给你的。”他僵硬地迟疑了片刻,伸手接过来,握紧了,眼中的神色终于动了动。等人失魂落魄地走远后卢生才拉过编剧低声问了句:“真是安淮给的?”编剧摇摇头:“怎么可能……李导想的法子。他说那边儿的也撑不住了,再憋下去非得出毛病不可。”“唉。”卢生点了根烟叼着,“谁知道能拍成这样了啊。”编剧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你早就想到了吧,从刚开始说让他俩入戏的时候。”一片烟雾氤氲中,卢生没出声。半天才错了错后槽牙,收回视线:“……马上就结束了,快点儿拍吧。”日光炙热,空气都似乎被烫得扭曲。孟航拎着满满一袋子的花生走在林荫小路上,转角处迎面撞见了一个人。镜头里的倾斜角三十度,映出遍地杂丛的黄花绿草,斑驳的阴影碎碎散散地落在脸上。何远正站在一片碎裂了的光里看着他。日久天长的思念成了真,孟航突然呆住了,一动不动,愣愣地和他对视着。何远往前走了一步,刚要说话,目光却匆匆往道路后方错了错,皱着眉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