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小心翼翼地剪开映淳背上的衣料,折断了箭柄的铁箭带着一截木茬插在少女白皙单薄的脊背上,箭尖深深没入皮肤,鲜血淋漓地顺着脊背成股流下。
映淳扯过酒壶猛灌了几口酒,忍着剧痛朝军医挤出一个笑来:“有劳医官大人了。”
严奉岑帮医官摁住映淳的脊背,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随着箭尖拔出,伤口喷出一道血流,滚热的喷在他手背上。
映淳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脊背瞬间向上弓起,力道大的奉岑摁不住她。
军医迅速清洗了伤口,将针在火上烧过,穿着桑白皮线一针一针缝上骇人的血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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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淳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和背脊接二连三的滚落。军医手上缝一针,她的身子就跟着狠狠哆嗦一下。但她嘴里死咬着被角将面庞埋进被褥中,全程硬是一声也没有吭。
军医为伤口敷上金疮药再仔细包扎好,静静退了出去。严奉岑这才长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和泪,吸了吸鼻子打趣道:“郡主平日的口才到哪儿去了,怎么缝针的时候一声不吭的,属下以为你哑巴了呢。”
“主帅又没受伤,好端端的在营帐里大喊大叫做什么。”映淳艰难地从被褥中抬起头来粗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儿来:“老严,我受伤的事谁也不许告诉,更不许见于军报传到京城。”
“就算我不说,你伤的这么重又哪能瞒得住?”严奉岑心疼地瞪了她一眼。
“谁说我瞒不住,”映淳没事儿人似的顽皮地朝他眨眨眼:“我的新伤疤缝的好看吗?”
严奉岑在水盆中浸了个湿帕子帮她擦去满头的汗,故意嫌弃地说:“丑的很,活像只大蜈蚣趴在你背上。”
“丑说明还没长好呢,”映淳全然不在乎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凡是我的伤疤,长到最后都是好看的。”
映淳伸手去拿床边的酒壶,左臂却像坠着千斤重的铁砣,猝然传来一阵剧痛,痛的她眼前猛地一黑。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短促地痛呼一声,扑倒在卧榻边,酒壶被碰倒在地摔的粉碎。
“郡主!”严奉岑连忙绕过来查看她的伤势:“军医说这一箭伤了筋脉——”
“我的手…”映淳的一双泪眼中写满了惊惧,惴惴地看向自己的左臂:“我的手怎么不听使唤了?!”
严奉岑心中猛地一沉。
刚才在帐外,军医对他说,映淳郡主筋脉损伤极重,少则休养百日,多则——会落一个终身残疾也未可知。
“淳儿!不要!”
萧承煦冷汗涟涟地从噩梦中猝然惊醒,坐在卧榻上喘着粗气。
窗外电闪雷鸣,我仍在他身边安睡。
他心神不宁地悄然下了卧榻,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噩梦中的场景未免过于真实,他使劲晃了几次脑袋,女儿倒在血泊中的场景依然挥洒不去。
他缓缓推开主卧的门,雨夜清新的空气卷着凉风扑面而来,他顺着长廊一步一步走到儿女的卧房前。
往日这个时辰,启焕房里的灯还未熄。
有一日映淳半夜肚子饿了,自己跑到膳房用当日剩的蔬菜一锅烩了一道军中最常吃的汤饼。
做完她自己吃还不算,还迫着夜读的启焕跟她一块吃。
汤饼卖相惨不忍睹,启焕抵死不从,姐弟俩的笑闹声把他和我都吵醒来看热闹。
结果就是映淳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她自创的汤饼,不吃完不许睡觉。
我的她可以帮着吃,他和启焕的必须自己解决。
父子俩分别端着一碗猪食一样的面糊糊,愁眉苦脸地面面相觑,只有互相同情的份儿。
“儿啊,这什么人间疾苦。”
他当时随口的一句抱怨惹得全家哄堂大笑,大半夜里惊醒了院子里熟睡的鸟儿们在树上啾啾地叫。
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哪里会有什么人间疾苦,那分明是人间幸福啊。
原来幸福的时光那样短暂,原来来日方长并不长。
他的心像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