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是血腥复仇,挡我者死。从伦理上,嗜杀的主角不符合主流价值观。可总有创作者为了标榜艺术,拒绝受限于伦理。电影的最后,主角穿回那身黑色校服,站在雨夜,任由暴雨冲刷血迹。面上新鲜的血,眼底泪迹浑浊。说不上大仇得报。因为看客都清楚,即便清除渣滓,人生未必能逃离噩梦。正思索着,电脑上的进度条显示下载完毕。纯黑的屏幕上倒映出钟情的脸。其实已经不必看了。周思游在这部电影里的表现,钟情是知道的。面无表情的少女,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像一尊了无生气的机器。只有耳边一对蓝牙耳机,蓝光隐隐跳动,显示零星生机。周思游的手是弹钢琴的手。可当这双手拿起了刀片,居然也有一份优雅。凄厉的惨叫,跃动的音符,仇人倒在雪白钢琴架下。黑白琴键上,是凶手在弹奏《致爱丽丝》。艺术吗?或许是艺术的。主角的魂灵获得上升了吗?钟情不知晓。虽然是复仇,但手上也切切实实沾染了鲜血;倘若谁的一生只能由“复仇”二字贯彻,那么复仇之后,该是迷茫且绝望的。而末尾暴雨,角色眼底的那一抹绝望太深又太真,才让钟情每次看到都有些不适。因为她知道,那抹绝望不仅属于角色,也属于……‘叮当’一声,手机信息不断,一个通话记录正霸占着手机屏幕。虽是思绪中断,钟情还是对着屏幕出着神。她不知道把自己的角色给周思游,是好还是坏。毕竟钟情这剧本里的角色,与周思游的出道角色,在一定程度上同质。可是……机械地拿起手机,钟情面向电脑,下意识按了暂停键。屏幕上是周思游不带情绪的双眼。钟情恍然想到,外网也曾有一篇关于周思游的小报。“周的眼睛太好看了,像豹子一样,让人被盯上时,不自觉打寒颤。”报刊的副标题是这样说的,“有一种自然的、狠戾的、有生命力的美好。”边想着,她划开接听键。“您好?”“小钟导,角色选的怎么样啦?”手机另一端的声音很陌生,语气却自来熟,“我是李总的助理。”“……李总?”李总是谁?“就是您这次电影,最大投资方的老板,李印。哦,对了,于凝是咱们老板娘。我打过来呢,也是想和您商量一下选角问题……”“…………”钟情是在当天夜里,才通过了周思游的好友申请。彼时的周思游靠坐在床边,掰着手指,戚戚苦苦一双眼,好像卖火柴的小孩。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周思游一个激灵坐直身。“钟情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啦~”猛一抬手开了床头灯,周思游趴在床上,抖着手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钟情,你装什么啊?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不行。删掉。“哟,小钟导,真是日理万机啊,下午发的好友申请,半夜才通过?你很牛吗?”……不行,不行。这都什么鬼啊!!纠结半天,编了数十个开场白,愣是不敢点击发送。周思游一头撞进枕头,自暴自弃地丢掉手机。说不定钟情会先说话呢?她想。怀有一丝希望,周思游捉起熄屏的手机,仰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许久过去,手机死寂无声。周思游认命地叹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和钟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种“敌不动我不动”的局面了。七年前,要说谁错了,或许谁都没做错。但她对不起钟情,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儿。终究是周思游亏欠对方。如今钟情这样冷淡,周思游也不敢逾越。能重逢已是意外之喜,如果只能从朋友做起……那就从朋友做起。总好过七年杳无音信。周思游溺在往事里,晕晕沉沉想得快要睡着,却是手机落出一声响动。她立刻亮着眼翻身。钟情:“这几天有空吗?”……啊?周思游有些不明所以,没立刻回,矜持地等着下文。但钟情不再说话了。左等右等没回应的周思游,终于耐不住性子,想要反问一句,‘什么事儿?’可进了对话框,也只是单扣了一个“?”钟情:“这几天有空吗?”周思游:“?”钟情:“……”钟情好像有些无语。她再问:“你现在的住址,给我一份,好吗?”……住址?望着屏幕,周思游大脑宕机,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