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低檐帽、墨镜、黑口罩一应俱全。她见了周思游,第一句就是疑惑:“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紧张?”口罩下是于凝的声音,“悠哉游哉的……还知道要送小钟导回家。”周思游没答,反嗤一声:“于凝,有必要捂这么严实吗?这附近不都是你的狗仔?”于凝没好气:“谨慎点儿总好的。”话虽这么说着,但还是摘下了口罩和墨镜。和周思游对上视线,于凝翻了个白眼。今天的于凝难得没化妆,瞧上去有一些纯白的清秀。周思游回想起上一次见她,是半年前的红毯。两人扯头花,从入场扯到离场,场外也掰扯不停。事实上,周思游和于凝说是对家,但大多在线上用数据对轰,线下嘲讽几句,过过嘴瘾,关系还真不至于有多差。空旷的长街,于凝抱着手臂站在灯下,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周思游,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紧张吗?”“紧张什么?”周思游稍微皱眉,“我们仇很深吗?”于凝扯扯嘴角,“利益关系,哪管你仇深不深。如果有人想搞你,拿着罪证开骂便是了——都不一定真假——又不需要理由。”周思游盯回去两秒,拿起相片,直截了当地问:“哪里拿到的?”于凝瞪大眼睛:“你承认了?承认你以前就叫这个名字?”周思游把相片拿在身前,“管这名字是不是我的——这照片上的人,不就是我吗?”她问,“于凝,这相片谁给你的?”于凝:“是连迂传给我老公的。被我截下来了。”于凝是川渝人,声音软,吐字多少有点nl不分的毛病。周思游没反应过来。“鲶鱼?”于凝瞪着眼,气笑了:“l-i-a-n,第二声,y-u,第一声。就你昨天,在季明欣那什么游艇宴上,把人手给拆了,不记得了?”“哦……”周思游于是慢吞吞说,“是连迂想和李印联手……”于凝接话:“整你。”“连迂被你拆了手,这仇不用说了吧,至于李印嘛,”于凝顿了顿,说,“酒庄上,你给他来了场红酒浴,是不是?我记得这不是你第一次这么做。”她看向周思游,眼底有些不解,又有些嗤笑。“至于吗,他骚扰的又不是你。”周思游回敬一个似笑似讽的眼神。“于凝,原来你知道他在外做的那些垃圾事。”于凝显然是听懂了。她舔了舔上颚,不自然地移开眼,顾左右而言它:“要躲要避,都让她们自己努力,你横插一脚,难道不是引火烧身?人家回敬红酒浴,那叫自救,你这种行为,瞧着是见义勇为,要是你救的人反咬你一口……你甚至都不占理。”周思游看着她,眼底踌躇一闪而过。不再接话。周思游对于凝的态度一直很模糊。于凝童星出道,资源却欠佳。但好在,她长相甜美,演技不错,心性也坚定。资源不好就从龙套做起,冬天穿夏装受冻,夏天穿冬衣捂出病来,她都不在意。只要能拿到角色,她很少计较什么。于凝在公众面前,从来是一副阳光的、正能量的样子。她的整个履历几乎被“励志”二字覆盖,也一直是民选的小花顶流。这样的人到最后,却还是掉进了男权和资本的圈套。在好不容易事业起色的二十岁出头,自甘成为李印的太太。——尤其她刚刚那番话。横插一脚、引火烧身,看似见义勇为,实则……周思游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知道,周思游刚回国的时候,也确确实实被劝酒骚扰。而那个时候替她解围的人……分明,就是于凝啊。长街空旷。于凝见周思游久久不说话,也失了耐性。她重新戴上墨镜,口罩扒拉在手边。“周思游,总之呢,就是这么个事儿。”于凝说,“如果谁真要整你,我能拦一次,拦不了一百次。但你很幸运,有一个吊打所有同辈人的好家境。”“我不管你为什么改名,是犯了什么错,还是有什么苦衷。你去和你的家里人商量一下,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于凝毕竟是局外人,看到家境,却看不到谈厌或周京业的人品。周思游听着她的话,也只在心里想:周京业可不会帮我。但于凝到底是帮了她的。是故此刻,周思游望回去,诚恳地笑了笑。“谢谢你,于凝。”谁想于凝得寸进尺地问:“怎么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周思游当然猜到于凝另有所求。周思游于是无奈地伸出手:“说吧,你需要我怎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