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旦产生就轻易无法磨灭。
金松饭店虽比三不管地界的烟柳巷要规矩很多,但再有身份的嫖客也是嫖客,不是那么好伺候的。年轻男孩子在这里讨生活,也就是比街边的廉价娼妓穿得体面些,遇上说错话或者自讨没趣的时候打骂刁难一样都不会少。
可是霍今鸿跟那些顾客不一样,他那么年轻,性格随和,长得高大又英俊。他会像个普通的不大熟的朋友那样跟你交谈,碰着好奇的事也会打听,偶尔撞见令人尴尬的场面——在这种场所是常有的事,还会指指点点偷摸议论,似乎忘了他们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同样的关系。
“普通的不大熟的朋友”,这原本对于南邦这样的人来说是难得的尊重,是奢望,可在霍今鸿面前他觉得那是一种疏远。有那么几个时候,他甚至希望对方就像寻常来找乐子的客人那样对待自己,哪怕只是一晌贪欢,金钱交易。
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惊慌极了,随即感到痛苦。他把熏香交给霍今鸿,告诉他“可以自己在家点来用,不必特地花钱来这儿”,然而几日后对方复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奇怪,我只有在这儿的时候才能梦见他,大概是因为在七爷那儿睡不好吧。”
“在这儿就睡得好么?”
“这儿的床舒服……嗯,而且容易做春梦。”
“霍哥,您又开玩笑。”
“我是说真的。”
南邦脸红了,而后大着胆子道:“你老是在梦里见他,偷着跟他亲近,怎么,是因为不做梦就见不着么?”
“我们走散了,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
霍今鸿很少与人谈及白项英,因为回忆本身就是折磨。但是在这个地方,在仿佛能够听见哥哥说话的屋子里,他觉得提起过去似乎并不是那么痛苦的事。因为哥哥就在这里,在他身边,只要闭上眼睛安心睡去便能见到。
长久以来他把白项英放在遥远的过去和以后,渐渐的只记得好的那一部分,以及未来总有一天两人会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可那之间发生的很多事他忘记了,两年前那个暴乱的夜晚他不惜费掉一只耳朵也没有找到对方的原因也记不清了。时间浑浑噩噩地过去,他在思念的同时不明白哥哥为何会离开自己,千辛万苦打开的牢笼之外为什么不是想象中的桃园。
——为什么呢?
——哥哥,既然你肯出现在我的梦里,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答案?
南邦看着他的表情,心脏仿佛被揪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在嫉妒,嫉妒那个素未谋面,甚至不知是男是女是死是活的人。
“如果找不到,你就打算永远替他守贞吗?”
“你在说什么?”
霍今鸿回过神来,不理解对方突如其来的激动所为何故。
“你宁可在这儿一个人做春梦也不碰我,是因为不想做对不起他的事,是不是?”
南邦说完这句就后悔了。
他一个外人,在声色场所讨生活的“小杂种”,有什么资格对客人说这种话呢?就算没有那个人的存在霍今鸿也未必会在乎自己,像现在这样做些普通饭店伙计会做的事,还能有个挡箭牌,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非要说这些出格的话?
“是。”
霍今鸿却没有要生气的样子,相反听到这话还笑了一下,挺开心似的,“我答应他的。”
“霍哥……”
“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也是他教我认字,给我买甜饼干,对我笑……我只喜欢他,只亲过他一个,当然也只跟他一个人睡觉。”
其实用不着解释这么多的,但不知为什么开口就停不下来,大概是因为白项英带给他的第一次实在太多了。
所以最后的第一次自然也该是白项英的。
那些夜晚他亲口答应过。
一定要信守诺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