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才落下去,他眼底就凝了凝。他就说早上隔壁的大娘为什么要那么大声的叫嚷。十几只鸡而已,没必要一大早吵醒左邻右舍。更何况被保护动物咬死了家畜,是可以去村委会申请补偿的。——隔壁的鸡,根本就不是被动物咬死的。鸡圈的竹篱笆连着网被破开了一大个口子,地上留下的是人凌乱的脚印。即使早上方家已经清理了很多鸡毛,但那遍地撒开的鸡血却留下了。它们鲜红干涸地粘在水盆食槽和旁边的矮灌木上。旁边还有翻倒的木笼子,鸡蛋也碎了满地,又脏又可怖。这哪是黄鼠狼能干的事情,分明是有人偷摸着搞破坏。隔壁早上那么骂,不过是一种不点破的警告而已。谢司珩拿着半干的毛巾,心底的升起一丝异样。——这么大的动静,昨天晚上他和宋时清怎么都没听到?宋时清本来是想眯一会就起床的。但六点多确实太早了,他闭着闭着,就这么又睡了过去。【咯咯……咯咯……】宋时清大概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的他似乎已经饿了很久,胃瘪瘪的缩着,传来烧灼般的饥饿感。他浑身没力气,坐在一处树荫底下躲烈日,目光被远处的人群吸引了过去。那是一群大户人家的下人,她们身上的衣服虽然不精致,但至少体面。土蓝豆白的布面干干净净,没有在田间劳作过。宋时清看不清她们的面容,只看得清她们手上提着的东西。那是一个个灯笼状的竹笼子,里面装着一只只花色斑麻的母鸡。母鸡随着摇晃偶尔换换姿势,间或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咕。他咽了一口口水。【……东家又买鸡喂后山那群狐狸啊……】【是嘞,这次又买了一百五十只,菜市行的老板笑嘚,亲自送过来的。】宋时清朝路的尽头看去,隐隐看到了树影后那座宅院的大门。我也想吃鸡肉,他在心里怯怯地想道。就在这时,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他。宋时清茫然回头。第一次,在梦里的他没有对莫名触碰自己的人感到害怕。抱着他的似乎是个女人,很瘦弱。但宋时清的身子更小,完完全全被她笼在了怀里。宋时清感觉自己应该是张开了嘴,对女人小声说了句什么。【……莫怕莫怕,我们清清也要有肉吃了……】女人抱着他喃喃说道,【到主家住要听话,听话有肉吃,一定要听话,知道吗。】女人一边说一边安抚般拍着宋时清的后背。宋时清的脸搁在她的肩膀上,闻言很乖地点了点头。【听话……我的清清听话,好好活下去,当个小少爷。】宋时清攥着她的衣服。【妈妈。】他惶惶地叫。女人没再说话了,只是抱着他。无声间,宋时清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滴下来的水打湿了…………“……时清?宋时清!”宋时清陡然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眼泪不断从眼角溢出,顺着朝下浸进头发里,只这一会,枕头就已经湿了一片。他张了张嘴,无意识地吐出了两个无意义的音节。谢司珩担忧地看着他,伸手抚上了他的脸。“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他半搂半抱地扶起宋时清,怕他躺着哭喘不上来气。哪知道才用力,宋时清就自己扑进了他的怀里。谢司衡:……他第一反应是默默收腹,绷出手感最好的肌肉线条。宋时清对他的小动作分毫未觉,抓住谢司衡的肩膀,眼泪流得非常凶,“谢司衡,……我好难受啊……唔嗯……”他哭得啜泣起来,话说的断断续续。谢司衡手撑着床,又心疼又有点下意识的心虚。默了片刻,轻声问道,“难受什么?”宋时清蹭着他的衣服摇头。他不知道。巨大的悲伤攥着他的心脏,揪出酸涩的汁液来,压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是艰涩的。谢司珩侧头观察了一下他带着潮气的脸,眉间拧得死紧。“你一直这样肯定不行,等事儿办完,我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谢司珩一下一下地给他顺着气,“哪有天天做噩梦的。这次梦见什么了能记起来吗?”宋时清的啜泣越来越轻。他顺着谢司珩的话仔细想了想,也不知道是这次才醒就有人让他回忆,还是这次的梦境比较特殊,他居然记得很清楚。“我好像梦见有一年村里闹饥荒,所有人都没有饭吃。有一户地主想买我回家……”宋时清顿了下,“应该是缺下人吧,妈妈没办法就把我卖掉了。”“怎么做这种梦,真有那个时候,宋阿姨就是去卖血也不会卖你啊。”谢司珩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