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只是冷冰冰地等着,等着谢家没法再维持他躯体的生命,自食恶果。他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只知道自己最终会和那些夜里嚎哭诅咒的声音一样,变成一只恶鬼。谢司珩长长地叹了口气,舌根有些泛苦。他在等宋时清拆开这口纸棺材,彻底杀死自己。宋时清将歪斜的棺材板重新盖了上去。谢司珩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时有些茫然。宋时清站起身,扶着桌案边缘顿了会,把铜钱纹的深色绸缎重新放下去,遮挡住棺材。他的眼睫还是湿的,余红未消,宋时清无声地擦干净了脸上的痕迹,端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喝了下去。而后,他打开门走出了偏厅。端着两盘煎面的李虎见到他出来先是一愣,随即有点心虚地挠头:“二少爷,吃饭了。”宋时清本能瑟缩了一下,而后立刻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他质问李虎,“在祠堂里吃?”才哭过,宋时清的声音微微发哑,但李虎没发现,他只是觉得今天的宋时清有点莫名尖锐。“徐爷说,您要是不想去正厅那……”宋时清:“祖宗牌位都在这里,我怎么吃饭?”李虎呆愣,不知道他哪来的火气。宋时清没给他询问的机会,径直推开他,朝外走去。他越走越快,简直就像是要去找谁算账一样,直到走出祠堂绕到侧面,宋时清才停住,紧绷地朝后看了一眼。谢家的人都去吃饭了,此时没有其他人,宋时清一刻不敢停,一口气跑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他推开门跑到里屋窗前,掰开床侧不显眼的隔层,点都没点,将里面所有的碎银子和银票都拿了出来。【小傻子。】谢司珩又是酸涩又是心疼,他知道宋时清想干什么了,他想去给他找大夫。还挺聪明的,知道伤得那样重的人不能随意搬动。但没有用啊,能用的手段谢家人早就用上了,哪还等得到他。他覆上宋时清的眼睛,丝丝缕缕的鬼气就这样融进了宋时清的皮肤里。【乖时清,睡一觉。】等睡醒起来以后,他就会忘了在祠堂看见的那口纸棺材。他会在中元祭祖以后去东南边的小院,和里面坐着轮椅的谢司珩说这两天的见闻。一切都会像之前那样,平常地发展下去。他终究是心软了。两条影子重叠映在地上,交颈的鸟儿一般,亲昵温馨。——一切本该这样如常地发展下去。谢崇明一瘸一拐地朝祠堂走,手上提着什么东西。天色暗,看不太清。“大老爷家瘸腿子?”一个看见他的人问道。“就是他,不仅腿瘸,还纳了个傻子哈哈哈哈哈哈。”谢崇明偏头盯住他们,阴沉的眼神看得两人一愣。但谢崇明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看清两人的脸以后收回目光,继续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去。“……呸。装神弄鬼。”其中一人冷笑。另一人假惺惺,“你跟他计较什么,我听说,大老爷准备年后把他赶去商队里。保不准哪天就死在路上了。”他们故意提高了声音让谢崇明听见,谢崇明没回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他从祠堂后头的小门处低头走了进去。前面正在布烧纸要用的铜盆纸钱之类的物什,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和脚步声交杂在一起,极为热闹。谢崇明笑了起来,他低头避着人走到侧廊后面,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是三陶罐用麻绳系在一起的火油。还得多亏李嫂子为了女儿对他百般讨好,听他要小库房的钥匙,问都没问直接给了。要不然他还拿不到这么多用来引燃木头的火油。谢崇明顺着祠堂的木质栏杆,浇下第一桶火油——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谢家人陆续进入祠堂。有个婆子嗅了嗅,隐约闻到了一股糊味。但祠堂里外点了上百盏油灯,几十个灯笼,前头还在烧纸,这股味道并不太明显。婆子随便找了找,没发现什么端倪,就收回了目光。于是,地上的火烧到了栏杆上,继而蔓延至窗框外墙,火舌快速舔舐上廊柱,漫上屋顶——“祠堂、祠堂走水了!”“走水!走水!”木质结构的建筑很快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熊熊火光已然成了气候。谢家族老哭嚎着往正厅后扑,要把祖宗牌位抱出来,下人焦急往火里泼水,丝毫没能让火势减弱分毫。反而在慌乱中又有人打翻了蜡烛,直接点燃成堆的纸钱,扑飞中撩燃桌布帷幔——“太太——”一个丫头凄厉尖叫。数不清的人在叫,丫头的声音很快就被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