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梨之:“”她气得把手重新塞进口袋里,几颗塑料袋里不幸的栗子都惨遭她怒火的牵连,被捏碎了!什么殉情不殉情的。想杀人抛尸,这可以吗?岑煜说完以后,倒是笑得很开心,低沉沉的笑声从他的胸膛里溢出,也坠入湖底。他转头,看着身旁小姑娘因为生气而鼓起来的腮帮子,眉梢继续向上扬起着,“你乖一点。”“我要给你剥栗子吃呢,所以没空牵手。”话音落下,有一颗热的栗子肉就滚入进了钟梨之的嘴巴里,因为是糖炒出来的原因,所以格外香甜软糯。钟梨之从一开始的慢慢咀嚼,到后面越嚼越快了。——记忆里,好像也有人会给她剥栗子吃。——那是她的爷爷!稀疏的星光好像在夜空中,用暗淡色彩勾勒出了老爷子的轮廓,钟梨之傻傻地抬头看着天上,她细声细语地说着:“如果我的爷爷还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他真的对我很好很好,所以我才想要回他专门留给我的那些东西,即使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和我身世有关的东西。”“那我也想要,那至少是一种念想。”她害怕,她会遗忘。岑煜剥着栗子的动作一顿。甚至有一颗刚开了口的还滚落在了地上,沿着石砖缝隙,“噗通”一声坠入湖里。几尾鱼立即惊散地游开。钟梨之抬起头,凝望着男人比夜色还要深邃的眼眸,她鼓足勇气说道:“刚才钟家开出的条件是他们想要一分不花的拿回城东的那块地皮。”对此,岑煜早有预料,他猜的也不会有错。钟梨之的声音仍然未停,她说:“我不找什么借口,我不是为了盼姨,不是为了任何人,我想为我自己,拿回爷爷留给我的遗物。”“所以,岑煜,你能把城东的那块地给我吗?”她都想好了,她是绝对不会白拿的,私人之间写欠条可以,公司买卖走合法流程也可以,无论那块地皮,岑煜打算卖多少价格,她都欣然接受。——然后,慢慢去还这笔账。——总不可能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吧?但是,她是有还一辈子的这个打算的。钟梨之正想开口说,却直接被拒绝了。岑煜眼里的光正在一寸一寸拉暗着,他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在开口说话时,冷淡而疏离。仿佛与刚才,判若两人。他说:“这件事情,不可能。”“钟梨之,你想都别想了。”你他妈真行黑沉沉的夜,无边无际。钟梨之愣在原地,觉得胸口都很闷,她不明白岑煜为什么要拒绝得这么利落干脆,好像真的一点商议的余地都不再给她。她深呼吸一口气,试着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你的公司已经对那块地有了决定项目嘛?”——如果事实的真相是这样,那她也接受,毕竟有先来后到的顺序,她不可能无理取闹要岑煜取消整个公司的决议的。但是,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害怕与担忧,还是成真了。男人淡淡地掀了掀眼皮子,语气疏离:“没有。”“那为什么?”“没有为什么。”钟梨之不太能够理解,她脖子都僵硬了,好半晌后,才稍微动了一下,贴着冰冰凉凉的铁栏杆说道:“我可以向你购买,你出再高的价格也可以。”商人,肯定是要稳赚不赔的。然而岑煜连出价的机会也没有给她。甚至连他的声音都比平常大了些,带着点怒吼:“钟梨之,我说了这件事情不可能。”钟梨之看着他,突然有些说不上来话。记忆里,这好像是岑煜第一次对她“发火”。可是,他因为什么?从一开始,他不就是因为听了她暗戳戳的建议,才会把她带到那块地皮的拍卖会上,以碾压式的价格戏弄了钟家,成功拍下的吗?“岑煜,我”见面前的小姑娘嘴唇咬紧到发白,岑煜蓦地醒悟,他对自己莫名的情绪感到烦躁,有伸手想从口袋里摸烟盒的冲动。但是烟都在车上。岑煜垂下眼,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语气的不好,他再开口时,语气轻缓了很多,甚至还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乞求:“梨梨。”“就保持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现在这样算是哪样?钟梨之拧紧了双眉,这次轮到她的语气不好,大声回答道:“一点儿也不好!”她才不要过这样不明不白的生活。岑煜头疼得很厉害,半阖起来的眼睛仿佛一池深潭,他盯着钟梨之看了很久,才哑声开口道:“人要往前看。”“梨梨,你能不能只看我们?”其他事情,又有什么重要的。死去的人不会因为他留下的东西而重新活过来,只会给现在的人徒增烦恼;至于什么亲生父母,既然从一开始就抛弃了,那就彻彻底底地老死不相往来,别再出现。钟梨之对这番话,始终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的脑子里竟然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可是这种清晰是在教会她一种新的认知——她和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不是同个世界的人。或许,他有过和她感同身受的瞬间。但是人与人的相处,不能只靠一个瞬间。“你别说了。”钟梨之淡淡道,想要结束这场继续下去一定会伤害感情的对话。岑煜却没有罢休,他的面上毫无波澜,“把话说清楚。”“我要听你的回答。”被他两只手摁着肩膀,钟梨之扭转了几下身体,虽然并不觉得疼,但是总感觉十根手指在她的皮肤上隔着衣服也留下了滚烫的烙印。她不悦的抬眼瞪了过去,“你想要听什么回答?”——反正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这句话还是他亲口说的。岑煜压低着的眼睫颤了颤,在黑夜里,他的面部轮廓被隐匿得不算凌厉,甚至都有些模糊了。他嗓音沙哑,艰涩道:“你从接近我开始,就只是为了拿回你爷爷留给你的遗物?”“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也是?”钟梨之不可否认。这种情况下,她完全知道察言观色,什么样的回答会更好,可是她就是不想说。并且,事实真相也确实如此。她靠近他,目的本就不纯。——发生变化的是过程,可是这个男人没问什么过程。湖面被萧瑟的秋风吹皱,那层白雾也终究吞噬了天上月光的倒影,每一个圆晕都如漩涡般窒息。钟梨之觉得自己的鼻尖冰凉到有些疼,她用力吸了吸,而后抬起头,笑着反问:“不然我应该为了什么?”“我们之间难道还剩什么?”现在回过头想想,一切都像泡沫似的不真切,且荒谬至极。什么订婚,什么怀孕,什么准备婚礼,为了去圆上第一个谎言,接下来的每个谎言都超出预料,让真相难堪。钟梨之觉得心脏揪起来似的疼。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太偏离轨道了。“还剩什么?”岑煜反问,目光冗长。这似乎表示他很认真,不再希望听到不是真的答案。钟梨之的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放进上衣口袋里的,那袋栗子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她无意识地用指甲掐破了好几个。最后,使她清醒的就是指甲折断后的痛感。她不再回答,也是提问:“那你觉得呢,还剩什么?”男人的沉默使周遭环境更为恶劣。不远处,音乐喷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惹人心烦。钟梨之蓦地明白了什么。她意识到“冷战”的开始,或者是一种无声的结束,她仰起头,对上男人毫无温度的视线,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你是不是也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