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终有一天,尘归尘、土归土,而她和他之间原来就只有一个谎言的缘分。可就这样一年过去,日复一日,她仍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无法自拔,也不想自拔。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只要陶离渊一闭上眼睛,那个人就总是会悄然而至,闯入她的脑海,钻进她的梦里。如影随形,无处不在。-这天夜里,陶离渊如常在惝恍迷离的想念中入睡,如常做着有关于章延舜的梦,异常虚幻,又异常真实。是某件一直让她耿耿于怀的往事,一个几乎被她彻底遗忘了的细节。被绑架的那天晚上,她从迷糊中渐渐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只被简单蒙住了双眼,此时正被谁扛在肩上,一点一点地往山上走去。大概他们都没有料到,迷晕药的药效会这么快就过去,以至于除了封住了她的眼睛以外,他们再没有对她做更多的绑束措施。可即便如此,陶离渊压根不敢动弹吱声,就这样继续若无其事被扛着带往山上。直至又走了一段路,陶离渊清楚听见一道倏然骤近的脚步声,和那异常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爸,让我来吧。”随着那人的话落之际,她清楚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被另外一只有力的手臂接过,随之自己被顺理成章转换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怀中。也在那一刻,一股她无比熟悉的,属于某个人身上的味道霎时摄入了她的鼻腔之中。就这样方才扛着她的人身上那浓烈的烟草味,和如今抱她的人身上的淡淡草木香完美融合在了一起,由此形成了困扰她多年,这一生都持久深刻,更难以磨灭的记忆中的味道。她的嗅觉感官没有错乱,那确实是属于章延舜身上的味道。陶离渊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很想知道他在绑架她的一刻,心里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时隔多年,她仍然很想知道。所以当章延舜抱着她进入石屋的房间,将她放到地上的一刻,陶离渊再按耐不住心中强烈的疑忌,甚至冒着可能会被灭口的风险。下一秒便是不管不顾,微颤的声音脱口诘问:“你抓我来这里做什么?”“你之前接近我就是为了今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人质醒来了吗?”只下一瞬,还未待她等来对方的回应,就被房门前一道遽然推门而入后的凛凛发问声所打断。闻见来人是章建升,陶离渊不禁微微哆嗦了一下,旋即身体紧绷再不敢动弹吱声。见状,仍蹲守在人质身前的章延舜眉眼微皱,不免心虚地看了一眼陶离渊,随之淡声应道:“还没有。”得到回应后,章建升又瞟了一眼人质,下一秒便二话不说朝章延舜扔去两捆大号黑色胶带。随之冷声吩咐道:“先绑起来吧,记得捆牢固点!”“好。”见章延舜乖乖应声后拾起了胶带,章建升也就没有在房间内多作停留,转身离开并带上了门。陶离渊虽然被蒙住了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仍然可以通过声音动静分辨周遭情况。亲耳闻见章建升已经摔门离开。她便忍不住再度揣测小声叩问:“你们要绑架勒索……你们是不是弄错什么了?”“闭嘴,不想死的话就给我继续装晕!”话音彻落,她一连串的问题即被章延舜压得无比低沉的声音不耐烦地喝止了。此后,没等她反应过来,章延舜已然利落地一把撕开胶带,往她小腿上毫不犹豫地来回捆了好几圈。下一瞬,当他将她的两手都粗鄙地置于身后,想要将她反手捆绑起来的一刻,她却猛地将手挣脱抽离了。随之抬手一把伏上章延舜的前臂,犹如紧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把握住最后一丝让她得以苟活下去的希望。她努力咽了咽艰涩的喉咙,怜声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我知道你不会看着我死的。”“你会救我的是吗?小舜哥哥……”她低声哀怜的语调里,却无一处不充斥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似乎只仅凭着他刚才对章建升撒下的一个谎,仅凭着他方才对她恶狠狠的叮嘱,仅凭小时候两人微不足道的一点交情。仅凭他过去曾对自己的那么一点点喜欢的感情,她都想要一点不剩地利用起来,换来自己能活下去的一丝希望。生死关头,如果这时候还不物尽其用更待何时?难道死了以后再来问对方,他之前说喜欢自己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随着记忆的梦境像雾气一样在脑海中消弭退散,陶一凝猛地睁开了双眼,顷刻从梦中乍醒。那一刻她才恍然,过去自己做一只失了忆的糊涂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如今记忆越是清晰,她就只觉越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