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徒弟真关心我。江临乐呵呵地跟着季文绛回去了。第二日清早他们本想去找猎户,却发现屋门打开,屋内的火烛熄着,根本没人。江临望着屋内眼熟的摆置和昨夜没收起来的床铺,道:“或许他已经出去了。”季文绛正色道:“彼岸中人白日会去做他们生前最执着的一件事。师尊可还记得,昨夜他对您说了些什么?”“他昨夜只跟我提到他白日会去打猎。你方才说生前,难道彼岸里的人都已经过世了?”“不。只是城外过世之人的灵魂会被主上“邀请”进彼岸。”季文绛解释道,“据我所知,顾旻要调查的那个猎户已经不在了。”不在了?江临想到,也就是说,他只存在于彼岸里,城外是找不到他的踪迹的。“他昨夜说他会去打猎?”季文绛皱眉道,“彼岸中并没有什么森林或者水流,他去哪里打猎?”“可他就是这么说的。”江临闻言愣道,“我先前和程烟雨他们过来的时候,也是先被传到了一座荒山上,接着才看到了这个城市。”“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去你说的那座荒山看看。”季文绛说道,带着江临走向另一个方向。“彼岸里虽然没有山,但有一处郊外,那里也许会有线索。”郊外的确是郊外,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江临望着这么一大块荒废了的空地发了愁,季文绛也绕着这块地转了几圈,无功而返。“师尊,回去吧。”季文绛按住了江临要释放灵力的手,“不能用灵力。不然他就能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了。”江临也有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可是他总觉得有股力量束缚着他,不让他离开。于是他道:“再等等。”半炷香后,猎户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远处。“来了。”江临一个闪身躲到一块大石头身后,见季文绛还在原地站着,便疑惑道。“不用躲起来吗?”“不用。”江临很快便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猎户从他们身边走过,连头都没抬一下。他还穿着昨天的那件布衫,唯一能让外界看见的一双眼睛毫无神韵,犹如江临第一天来时见到的那些人。他看不见他们。季文绛用眼神示意江临跟上他。猎户绕着郊外转了好几圈,嘴里念叨着什么。“坟墓。”季文绛轻声道。“什么?”“他嘴里念的是坟墓。”江临没明白:“谁的坟墓?”他胸口前的衣襟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砰的一声,江临的怀里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江临被这声音震得耳鸣。接着,他捂着耳朵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这是一面可以用于远距离交流的镜子,常在小说里出现的那种。第一次离开彼岸之后他把这个交给了顾旻,希望以后能派上些用场。镜子里现在出现的是顾旻的脸。看周围的样子,他在城外。不过他的神情异常地凝重,接着他的声音响起:“道长,我遇到了一群人,他们说认识你。”“认识我?”江临讶异道,“能照到他们的脸吗?”顾旻没说话,但是镜中的场景随之变化了起来。江临看见了树木和天空,然后看见了一个穿着飒爽的女子和她身后的好几个门派打扮的人。“师姐?”程烟雨往镜子里看去,看见了一个戴着奇特面具的人。“你是谁?江临呢?”程烟雨厉声道,面色不善地看向顾旻。而顾旻在把镜子递给程烟雨之后火速退后了几步,以免误伤到自己。“师姐,我就是江临。”江临摘下面具,把脸对着镜子道。程烟雨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怎么还戴着面具呢,你现在在哪儿?”江临下意识地看向季文绛,对着镜子道:“说来话长。师姐,请把镜子给顾大人。顾大人,劳烦你将我师姐他们送去我住的那家客栈,我晚上回来找你们。”程烟雨一直盯着江临的动作,见他一直往旁边瞥,便出声询问道:“你旁边有人?”江临见她发现,也不愿再遮掩,直截了当道:“是季文绛。”季文绛。这三个字仿佛有回音一般在程烟雨耳边回旋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道:“你找到他了?他怎么样?”“一切安好。”江临道,“师姐,等我出去再与你细说。”镜子那侧的图像模糊起来,只能隐隐听见顾旻的声音,是他在跟程烟雨阐述为什么江临只能晚上出来的事。随着连接的彻底切断,镜子也恢复了原样。江临松了一口气,季文绛却道:“师尊,我不能出去。我出去了,他会知道,到时也许会暴露你们的行踪。”沉默后,季文绛接着轻声说道:“我现在我还不想见到其他人。”江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季文绛身上还背负着“杀人”的骂名,在澄清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前,他肯定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同门的。在他们与外界通话的同时,猎户已经在空地上转了好几圈,现在正准备往回走。“他到底在找什么呢?”如果说是要打猎,那他身上肯定得戴着猎枪吧?可猎户身上什么都没有,连个袋子都没拿,看样子就不是出来打猎的。季文绛像是看出了江临心中所想,坦言道:“如果他什么都没带出来,那只能说明他的执念不是打猎赚钱。”“师尊,他还与你说过什么吗?”江临回想道:“我记得他自言自语的时候提到了要让谁上学堂这件事,不过当我问起时,他又说他没有说过这句话。”“他家中曾有妻儿。”季文绛道,“不过现在都已经不在了。”这句话像是个提醒,江临蹙眉,努力想从脑海中挖出什么信息出来,“猎户是不是还有个女儿?她年纪多大?”季文绛的手中变出了个名册,他仔细翻阅了几页,道:“何蔚言,九岁,已逝。”江临内心生出一丝惋惜,分析道:“九岁,刚好是能上学堂的年纪。”“猎户说他要赚钱给女儿读书,但他女儿在猎户赚到足够的钱之前便被拐走,并且去世了。而现在猎户又念着“坟墓”二字。”“他的执念,或许不是打猎也不是赚钱,而是找到他女儿的坟墓。”“可是,”季文绛道,“这种被拐卖的孩子,很少有人为他们立冢。他们有些可能在死后被抛尸荒野,只能被野狼吞食。”说到此处,季文绛向路口望了一眼,目光阴沉下来:“有人来了,我们快走。”他拉着江临抄了远路。等季文绛终于感应不到其他人的魔气时,江临才气喘吁吁地开口:“你跑挺远啊。”季文绛才发现江临一副累的急了的样子。他估算了一下,从郊外抄远路到他的居所,大概是……三公里。“抱歉,师尊。是我有些急性子了。”他把江临扶进屋里,去给他倒了杯茶。江临喝了几口茶,扶着墙站了一会,感觉终于缓过来了些。听见季文绛的道歉,他摆摆手道:“道什么歉啊。你这怎么能叫急性子呢?若不是你反应迅速,我们就要被发现了。”能在大白天随意活动的,除了之前追他的那群衍主,还有谁?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加之先前的气还没喘过来,冷不丁被茶水一呛,转过身去坐在床上咳嗽起来。季文绛将手伸到江临背后,小心翼翼地给他顺气。江临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落在了季文绛的臂弯里。季文绛的身子一僵,就着把江临抱在怀里的姿势让他靠在了床头上。床头是硬的,刚跑完三公里的江临觉得不舒服,调转了个方向扑倒在一旁的枕头上时,才堪堪想起曾经自己在季文绛面前设立的人设。太久没见自己的小徒弟,思念之情有些过激,一不小心就流露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