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降谷零印象中,伊达航一直是直率刚硬的代表人物,他仿佛永远不会被外物打败,信念坚定到连总是被腹诽太过认真的降谷零都很敬佩的地步,是一名当之无愧的班长,也是公认的男子汉。
原本也就只有在和对方的女友娜塔莉以及父亲的相关事件上,他们见到过比平时柔软一些的伊达航,现在这种恍惚的模样确实是头一回在对方的身上看见……此前,降谷零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自家班长会有这么失魂落魄的一天。
降谷零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安静地坐到了伊达航身边,善解人意地给明显也意识到他来了的伊达航留了缓过神的时间。
两人就这么在长椅上静悄悄地又坐了几分钟后,下一次晚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声时,用手捂着额头的伊达航终于动了动,他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谢了,降谷。”
他现在恰好需要的就是无声的陪伴。
“这种小事就不用谢了吧。”降谷零原本因为查不到资料而有些烦躁的情绪,也在安静坐着的几l分钟里被安抚了下去,他开口时语气里只有无奈和担心,“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班长。”
伊达航闻言先是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才拧着眉头措辞了几l秒:“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其实……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降谷零变成了豆豆眼:“……?”
班长是这种人设吗?
不知为何,降谷零在仔细思考起来后忽然想到了别的地方去,就比如今早他们询问情绪低落的萩原研二发生了什么事时,对方说的也是‘做了个噩梦’。
……是巧合吧?不过,这两个人噩梦的内容应该都有点问题。
只是降谷零也想不太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才能接连把两个意志力强大的预备役警官折腾成这个模样。
旁边的伊达航在解释了后也觉得这句话听上去很奇怪,他揉了揉自己的寸头,还是补充了一句:“事实上,我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但就是……哈哈,是不是想不到我也有这么软弱的时候?”
昨天是休息日,伊达航没有参与好友们的联谊活动自然是因为他和女友在外面约会,所以他正好错过了跟那个陌生少年见面的机会,哪怕晚上汇合后听其他好友提了几l句,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自然睡得比其他人都早一点。
可他睡下去没几l个小时,就从床铺上惊醒了,如果有人同时看见了那天早上惊醒的萩原和今天凌晨的伊达航,大概就会惊讶地发觉他们的反应是差不多的。
尤其是从梦中醒来后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冷汗这点,其他的——萩原研二自然不肯承认自己还在眼角摸到了水渍,而伊达航倒只是眼睛鼻子都泛酸了一小会儿,就自己缓了过来。
和萩原研二不同的是,醒来后即使什么也不记得了,伊达航的心底依旧有一道声音在疯狂催促他给女友娜塔莉打一通电话,胸口处也空荡荡的很没安全感。
只是刚拿起手机,伊
达航就想起现在还是凌晨,娜塔莉明天有课,这个时间大概睡得正沉……所以他还是忍住了,这才自己出来吹吹风冷静冷静。
降谷零了然:看来班长是做了和娜塔莉小姐有关的噩梦,那就怪不得会是这种反应了,毕竟是他们之中第一个有女朋友的人,那位和他发色相似的小姐可是自家班长唯一的软肋呢。
事关娜塔莉的话,降谷零也就找不到什么能安慰的话了,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就敏锐地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伊达航显然也听到了,并且下一秒,侧身坐着的降谷零背后正好有一道亮得晃眼的灯光投射了过来,似是给那一头略微凌乱的金发打上了一层光晕。
也许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光线刺激,伊达航瞳孔一缩,下意识闭上了眼。
“那边的,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做什么呢!”夜间巡逻的老师也看见了他们,不满地呵斥了一声。
糟糕!
降谷零连忙拉住似乎又陷入某种情绪而呆住的班长手臂,两人转头就往小树林的阴影里跑,他记得那边有一道后门是可以进宿舍楼的。
巡逻老师原本打算追的,但奈何小树林光线太暗,要是进去的话出来就得花很多时间,所以他衡量了一下利弊,最后只是站在最外面咋舌,勉强放过了那两个被抓住夜游的学生。
另一边,降谷零和伊达航总算成功回到宿舍,两人动作一致地靠在了楼梯间的墙上平复着呼吸,没有人先开口,气氛一时间又沉寂了下去。
降谷零在思考别的事情,再加上楼梯间内没开灯时黑沉沉的,因此他一时间没有发现——此时,伊达航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情。
就在刚才手电筒的灯打过来照亮降谷零那头金发的瞬间,他好像回想起了梦中的某一幕。
那种感觉是,似曾相识的……
【他看到自己站在夜晚的警视厅门口,街对面的是面容成熟了不少、还留了长发的娜塔莉,她在看到他时脸上便不由自主地出现了温柔幸福的表情,护着小腹迫不及待地往他的方向赶来。
他看到自己这具身体一无所知地同时也往那个方向跑,满心满眼只有朝着自己快步走来的恋人,朦胧的直觉告诉他在此之前因为一起连环杀人案而加班的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和未婚妻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了。
然后,他听见了引擎轰鸣的声音从远处靠近。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快到他脸上还带着期待的笑容,手臂正朝未婚妻打开,等着她像过往那样扑进怀里,可跑车的灯从侧边打亮了娜塔莉的金发,在发丝周围打出薄薄的光晕,然后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轰鸣着驶走了。
徒留他像被人重重地揍了一拳一样,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得僵硬,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腿条件反射地带动身体冲了过去,在被撞到半空后又像人偶一样摔落在地上的女人身边蹲下。
潮湿的空气随着晚风带来了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刑警的本能和优秀的职业素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一件事。
这个人已经死了。】
“对了,明天我们准备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那个a,班长要一起去吗?”伊达航忽然听到了降谷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梦境里一切顿时在他的眼前化作泡影散去,“果然只有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之后才方便向教官询问……”
降谷零似乎是在照顾着他的情绪,所以才若无其事地起了这个和现状不相关话题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