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去的瞬间,她看向桑胤衡。只见他站的笔直,像一根棍子,或是一根旗杆,直煞煞地插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变成了雕塑。没有表情,没有情绪,没有喜怒哀乐。仿佛,魂魄已经飞走。尚小昂在心里冷笑。如果面无表情能诠释内心的伤悲的话,面瘫也能当影帝了。她尚小昂才是当之无愧的影后。看她的表演,多灵动。尚小昂被高凡送去了医院,桑胤衡代替小山帮他签了文件。签好之后,他问警察:“我能不能见一见尸体?”警察面有难色:“因为尸体已经面目全非,说句不好听的,皮肉几乎都没了,只有白骨,所以我们才省略了认尸这个环节。”桑胤衡坚持,警察还是带他去了停尸房。冷库,抽屉,尸袋。拉下拉链的声音,在安静的停尸房里特别突兀。和电视里演的几乎一模一样。警察回头叮嘱了一句:“如果让你很不舒服,你就马上出去。”桑胤衡没说话,注视着警察手里捏着的拉链头。呲啦一声,拉链拉下来,警察拨开尸袋,露出了女尸的头。头骨上的头皮已经脱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点短短发茬的头皮。从桑胤衡的角度看,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的头。像是一根木头桩子,稀稀拉拉地冒了几根野草出来。警察留意着他的脸色:“还要继续看吗?”真的是她了“继续。”他说。“那你到这边来看吧。”警察让开了位置。桑胤衡挪动脚步,慢慢走过去。他穿的是皮鞋,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咯噔,咯噔他在尸体边站住,看到了她的脸。他不止一次见过尸体。沈珈蓝的遗容他也见过。以前他觉得人活着和死了,应该就是差一口气,血液不流动了,不能给心脏供养,所以皮肤会呈现难看的灰白色。仅此而已。但自从他见过沈珈蓝最后一面后,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死了和活着差别这么大。生与死的差距。而此刻面前这具女尸的。就不止生与死的距离了。一个月的距离,就是皮肉从骨骼上脱离的距离。是一个人变成了一副骨架的距离。从南枫出事以来,他从来都觉得南枫不可能死。他分析的种种迹象,对南枫的各种了解。他判定这只是南枫的一个局。一个聪明女人要从他身边逃走的一个局。所以,他还是不甘心地问警察:“真的确定她就是南枫?”“我们用了她的头发和她弟弟的dna样本进行比对,你放心,样本比对结果我们是反复验证的,绝对不会有错。”警察捏着拉链准备拉起来,忽然,桑胤衡又问:“她的脚上有伤吗?左边小拇指,曾经骨折过。”两年前,南枫穿高跟鞋从他的演讲台上跌下来了,左脚小拇指骨折,一瘸一拐了好久,上下车都是桑胤衡抱着的。这是桑胤衡最后的倔强了。警察仔细看了看报告,尸体在水里泡了很久,水下的情况复杂,她有好几个脚趾都被铁丝网给刮断了。警察秉着严谨的态度对桑胤衡说:“她左右脚趾都有脱落的情况,不能以此判断是否骨折过,但如果受过伤,那会更容易脱落的。”也就是说,应该就是她了。他还在坚持什么呢?dna报告,骨龄,身高,都和南枫一模一样。他还不信吗?他不信是因为不甘心,是尚小昂说的那样,是对自己的迷之自信?他认识的南枫,是他认为的聪明,谨慎,甚至有点狡黠的。他觉得她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的。但,这一切只是他认为而已。或许,这个世界,不是他以为的,就是真的那样了。从警察局出来,高凡等在门口。他把尚小昂送回了家,她没什么大碍,就是情绪很差。等了一会看到桑胤衡从里面走出来,高凡急忙迎过去。忽然,他愣住了。因为,他现在看到的桑胤衡,和几个小时前的桑胤衡,好像是两个人。其实,脸还是那张脸,人也还是那个人。变得是眼神。晦暗的,绝望的眼神。高凡觉得他应该让尚小昂看一看桑胤衡此刻的样子。也许就不会一直骂了他几个小时了。尚小昂骂他自以为是,根本不爱南枫,只是把她当做死了初恋的情感慰藉。但是,高凡却觉得并不是。死了一个替身的眼神,不是这样的。“桑先生”他走过去,踏下台阶的桑胤衡忽然身体晃了一下,他赶紧伸手过去扶住他。“桑先生”他惊愕道:“您发烧了!”怎么不烧死他呢“怎么不烧死他!”这是尚小昂在得知桑胤衡发烧住院之后,给南枫打电话时咬牙切齿喊出来的。“所以。”南枫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似的:“他信了。”“这还不信?也是巧了,老天都帮我们,那个女尸的身高年龄和你差不多,所以我才急中生智,姐们是不是很厉害?”“厉害。”南枫有气无力地夸她。“为什么这个声音?你后悔了?”“我后悔什么?”“这下回不了头了,你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活脱脱的死人了。”“小山和我妈那边”说起这个,尚小昂就头疼。私人医院起火了,确定那个和南枫长的一样的女孩遇难了。新闻当然也报道了,小山看了新闻跑到私人医院去确认。他以为南枫被烧死了,当时就哭倒在门口。好死不死的,南枫妈妈很久没有接到南枫的电话,怎么都不放心就回来了,小山再也瞒不住,就老实跟他妈妈说了。所以,这下,不论是本主,还是替身,都死光光了。尚小昂叹口气:“南枫,这事闹的,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姨的情绪。”这事情的结果超出了南枫的预期。没想到居然演变成这个样子。慢慢的不可控了。慢慢的无法收拾了。南枫这个人,无论是被烧死的,还是溺死的。都死的透透的了。南枫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举行。小山和妈妈太悲伤了,也没留意他们参加葬礼的家人,到底是私人医院被烧死的那个,还是从湖底捞上来的那个。反正,死亡证明上写的人名是南枫。尚小昂和小山一左一右地扶着南枫妈妈,尸骨火化前后,南枫妈妈晕过去好几次。尚小昂觉得自己真是作孽啊。她都不敢想象有一天南枫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该怎么解释。所以,她除了陪他们哭,时时刻刻注意着南枫妈妈的精神状况,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南枫的葬礼,桑胤衡没来。尚小昂在心里把他骂的千疮百孔。高凡来了,尚小昂刚好有气没处撒,指着高凡的鼻子破口大骂。“深情人设凹不下去了是不是?我们也不稀罕他来不来送南枫最后一程,你回去跟你老板说,我们南枫过奈何桥的时候会把孟婆汤喝的足足的,永远都不会再记得那个薄情寡义男。”高凡被骂的头都抬不起来,好容易等到尚小昂喘气的空闲,他才说:“桑先生病了。”“怎么不病死他呢?”高凡张张嘴,又闭上了。他没说谎,桑胤衡的确是病了。那天从警察局出来后就发烧了,开始执意不肯去医院,但当天晚上就高烧不退。第二天高凡在竹馨苑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桑胤衡出来,进去找他才发现他烧的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