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昭闻言,手指搭在下颌上思忖片刻,将信将疑道,“宗仁,你的推演只是听上去很合理,可是你仍然没说要怎么找到作案的麻绳和蔡明志的帐薄,这两样重要的物证。”
彼时,清风殿门上,窗柩麻纸已经映着稀疏天光,夜幕殆尽,白日就要来临,宗仁起身,“天亮后,阿肆会放劳作工人回家,他势必会带上这两样物证离开京城。如果我们直接派兵跟踪,他可能会警觉,反而耽误破案。因此我们只要在城门布置士兵,等待收网即可。”
“走吧,姐姐。”宗仁推开殿门,迈过门槛,清晨的光点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眯了眯眼。
曲昭提着黑剑跟上宗仁,踱步下台阶时,她忽然问道,“宗仁,你平常都是这样破案的吗?”
“何出此言?”宗仁停下来看着曲昭。
曲昭挠了挠头,“你要是总想着凶手的心理,我怕你有朝一日成为变态啊!”
宗仁:“”
曲昭瞥见宗仁眼眸里溢上的那点委屈,赶忙撞了撞他的肩膀,“跟你开玩笑呢,就你每回都当真,我是担心你老这样,会活得很压抑。你有什么事,倒是可以跟我说,别憋在心里。”
宗仁略略垂眸,他的睫毛颤了颤,倾身往曲昭肩膀靠过去,“姐姐,我现在就有事跟你说。你刚刚撞到我的伤口了,痛。”
曲昭鼻尖飘过一股冷冽的薄荷香,晨风拂着她的束衣,她看着宗仁靠近的脸,舌尖抵了抵下颌,心跳开始乱了,她顿时后退一步,手指抵住宗仁的额头,把他推开,“怎么会有你这么娇气的男人!”
曲昭数落了宗仁几句,而后也不看他,手里握着黑剑,自顾自地往大理寺后棚走。
曲昭背对着宗仁,搓了两把脸,而后把掌心按在前襟,暗暗平复着因为他靠近而急促的心跳。
曲昭上车马前,有些懊恼的踢了一脚黄土地上的碎石子,低声骂道,“就是一个男狐狸精!一靠近我我就心慌!”
宗仁撩开车马帘布时,下意识就想往曲昭身边坐。
不想曲昭却板着脸指了指她对面车壁,“你坐过去。宗仁,你已经长大了,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不要老是黏在我身边。”
曲昭毫不意外的看着宗仁流露错愕的神色,像一只蔫巴的狐狸,耳朵和尾巴都拉耸下来了。
曲昭舔了舔嘴皮子,自己也觉得自己过分,便宽慰道,“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整天粘着我,倒时候娶亲了,你妻子还不得闹翻天啊。你就适应一下,很快就习惯了。”
宗仁眼眸暗淡,没有说话,自己坐到曲昭的对面去了。
曲昭:“”
宗仁一路都是端坐着,不吱声,闭眼小憩。
曲昭摸了摸鼻子,寻思着宗仁现在胆子真肥,摆明了是和她闹脾气呗。
莫约半个时辰后,车马停靠在城门外。
彼时,恰逢守城的士兵交接班,宗仁出示大理寺令牌,和守城卫交待了几句,用自己安排的人手顶替了白班的士兵,“罪犯身长约八尺,体格约两百斤,一头黑卷发,蓄着短胡,一身麻衣,脚踩草鞋,有些邋遢。给你们的信息已经很明确,看到可疑的男人就拦下,谁要是看漏看串走神了,回大理寺统一受罚。”
“是!”士兵们应下,把城门打开。
曲昭跟着宗仁上了城门,她瞥了眼伫立在她几步之外的宗仁,他双手执于身后,凝眸眺望远方,再没有挨得她很近,看上去识相极了。
曲昭收回眼神,俯身搭在青沥的城墙砖石上,垂眸看着黄土大道上稀疏的行客穿过城门,好一会儿,她看见大理寺放出的十个劳作工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三两勾肩搭背,唯独那个胡地生的壮汉沉默的走在最后面。
这时候,天上飘起了毛毛雨,落在众人的头发上,他们都加快了脚程,很快便消失在了曲昭的视线里。
天空乌云密布,百姓唯恐会有倾盆大雨,而后往来的行人纷纷披起了蓑衣,淋一场深秋时节的雨可不是小事。
不稍多时,这雨便簌簌落了下来,溅湿了众人的脚靴,到午后才逐渐停歇,太阳从云后探出头来,期间都没有看到符合条件的壮汉出城。
曲昭在城墙上站了几个小时,无聊至极,宗仁没有粘她,甚至没有说话,她忍了忍,终究是嗤笑一声,跑出去闲逛了。
曲昭走在集市里,闻着香坐进一家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嗦得正香,无意间瞥见一个身型魁梧的男人,披着蓑衣,脚边放着一个竹篓框子,侧身喂着另一个披着蓑衣的女孩,两人的蓑衣都沾染着深迹,想来是淋过雨,只是他们进店后并没有脱掉。
曲昭一开始不甚在意,直到他听见了男人哄女孩吃面的絮语,那是胡地的方言。
曲昭眉心一跳,当即谨慎起来。她手里的筷子故意一滑,跌落在黄土地上,她弯腰去拣时看见男人是穿着布衣束裤和黑布鞋的,而且他还带了一个女孩,这三个点都和大理寺在逮捕的凶手不一样。
曲昭松了半口气,抓着已经脏了的筷子坐回原位,不稍多时,她见男人起身去柜台和老板娘结账,她坐在长板凳上,自下而上看着男人的背影,他的蓑帽下露出半颗后脑勺,是个光头。而凶手留有一头黑卷发。
至此,曲昭彻底松了另外半口气,在木桌台面盛筷子的竹筒里抽出一双干净的筷子,埋头认真嗦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