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上的人同样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只是仰起头,看着半空之中挣扎的人。从始至终一直旁观着的百里思君对着天空眯起眼睛:“那是……”突然,空中传来剧烈的撞击声,空气震荡了一瞬,悬浮在半空中的人在这震荡声中垂直射在了湖中央的空地之中。背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全都碎裂开来,碎石溅到空中,躺在地上的剑客全然不顾嘴中喷出的鲜血,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空中缓缓降落的人。“师父。”皮肤传来一阵刺骨的冷意,一股强烈的寒气从上方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视野之中,有白色的雪花缓缓飘下,他眨了眨眼睛,周围的景色似乎变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白皑皑的断崖,左侧有一颗光秃秃的黄桷树,那树依崖而生,枝丫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那树下还有一方干净的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坛酒,他和那个身着玄衣的人相对而坐,侧头便能看到对面山顶漆黑的轮廓和天上圆月。明明只过去了一年的光景,凌绝峰上所有的一切却像是上辈子的事。躺在地上的人失神的望着空中,直到视野里出现一片银白色的衣角,有人从雪落的地方而来,缓缓地降落在了他的正前方。那人没有踩在地面上,而是盘着腿坐在虚空之上,那身宽大的衣袍与苍白的发丝拖在地上。站在湖岸边的百里思君拱手欠身道:“前辈。”满脸苍老的老人睁开细长的眼眸,那狭窄的缝隙之中,镶着一双灰白色的瞳仁,他看向岸边的小女孩,慈爱地笑了出来,“百里姑娘。”除了湖中央和湖岸的三人,太京府一众早就被这夹杂着无形内力的寒气逼退了不少,他们浑身不自觉地冒出冷汗,眼下这三人的境界已不是他们能够触及的,陆之羽收起了手中的弓箭,趁着这个空档背起一只手,对着巨石身后的方向伸出食指和中指。扶着谢纵的柳春莺收到陆之羽传来的信号,他把怀中的人交给身旁的人,接着便悄无声息地往禁地监牢的方向靠近。以柳春莺的轻功走路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响,而湖底的视野也完全被湖壁所遮挡,但陆之羽分明看见躺在湖底的人此刻却站了起来,没有理会前方的老人,而是侧头看向了上面巨石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野兽般恐怖的直觉。李焕的暴起只在一刹那,但同时,与原先同样的震裂声也在这一刹那,暴起的人还未冲出湖底,便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向后方高速拉去,身体又被重重地摔进湖壁里。那凹陷处的前方落下一滩赤红的鲜血,李焕从湖壁上摔落下来,单膝跪在地上,他伸手抹去嘴上的血,埋着头低声道:“老不死的家伙。”那声音低沉中混着愤怒,他站起身来,满脸狠唳地望着前方的老人,“不好好在山上看着那群小崽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灰白的眼瞳朝李焕的方向看去,脸上慈爱的笑容在看见后者的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愁容,“……不孝徒弟怎么跟你师父说话的。”“我有说错吗?”青年握紧了拳头,对着前方大声道:“师父您老人家总是这幅德行,山上小师弟那么多,你一个都不好好教,半年下来连名字都能记错,还有,”青年咬着牙道,“你在风院后厨里炒个菜连糖和盐都分不清。“为师记性不好,”凌绝子顿了一下,挠了挠脸满脸尴尬地继续补充道,“也不擅长做饭。”青年看着他这幅熟悉的模样,虽说在凌绝峰时他老是和师父顶嘴,但到了最后没有哪一次是顶赢了的,他啧了一声,继续道:“林疏被抓住的时候你在闭关,林疏被杀的时候你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别念了别念了,这些事为师都不能干预,”凌绝子赶忙伸出手来捂住耳朵,身下虚空的内力随着他闷烦的心而微微震荡,“徒儿你下山的时候把天葵赛得的顶嘴次数分给了你的小师弟们,为师出关以后天天被吵得睡不着觉,能不能让为师耳根清净清净。”李焕冷笑一声,“活该。”渐渐地,争吵声逐渐被淹没在纷纷扬扬的白雪之中,双方都止住话语时,山顶又陷入了沉寂,只能听见呼啸的寒风和雪花落地的声音,良久后,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终于开口了。“天命可违,苍生何辜。”他抚了抚自己同样花白的胡须,嘴上叹息道,“终究不是时候。”他看向前方垂着头的青年,缓声道:“徒儿,放手吧。”寒风吹动鬓边的黑发,青年抬眸,望向空中纷乱飞舞的雪花,那些人死去的模样在雪幕之中不断地回放。